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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婦春娘卻不敢從命,春娘神情恭謹道:「奴婢離開京城王府時,王爺吩咐奴婢,務必要在飲食上照顧好雲公子和雲夫人。王爺吩咐下的事,奴婢半點不敢怠慢。夫人若憐惜奴婢,就請多用些飯菜,夫人與公子飲食香甜、身體康健,奴婢才算是盡職盡責地完成了王爺的吩咐。」
春娘話音剛落,張大夫又在旁指著桌上一碗燉湯接道:「這道海參湯里的湛州海參,原是貢品,只有我朝皇帝陛下可用,王爺也只因陛下恩賜,府中才貯藏了一些。因知海參對骨傷患者大有裨益,王爺命人將府中貯藏的這種頂級海參,快馬加鞭全送了過來,令小人日常用之為公子烹做藥膳。公子可多用些這海參湯,如此骨傷會好的快些。」
廚娘、大夫,乃至外頭駐守的侍衛、駕車的馬夫,全是靖王派來的人手,這些人遵靖王之命,在南國邊界接迎她夫婦二人,而後一路護送他們夫婦前往北雍京城。
按理來說,不過護送而已,只要她與雲棠能活著喘氣地抵達京城就行了,期間瘦了病了都與隨從無關,可是漫漫長途中,這些人卻是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夫婦二人,像比她與雲棠自己,還盼著他們身體康健,無病無災。
萍水相逢,能得他人如此相待,是因春娘等臨行前皆受了靖王嚴命。可靖王為何要如此厚待她夫婦二人,這一疑問,在這些時日裡,車隊離北雍京城越來越近時,於她心中盤桓地越來越深,簡直已成了一塊暗暗的心病。
那使者早說過所謂「一面之緣」、「念念不忘」都是誆騙齊帝的謊話,她也自認沒有傾國之色,回顧平生二十餘年,與靖王恆奕確實沒有半點交集,不可能是因她的緣故。而丈夫雖有凌雲之志、真才實學,但因長期不受齊帝重用,在南齊官階不高,並非是名滿天下的重臣,靖王就算有心攬才,應也注意不到他國罪臣,還為此大費周章地用俘將來換……
不應是因她,也不應是因丈夫雲棠,北朝高高在上的靖王恆奕,究竟為何會注意到他國罪臣,並費心交易營救,甚至不惜搭上他自己的名聲?
在此之前,世人眼中的靖王,是年輕有為的北雍名將,戰功卓著,風華正茂,是北雍太子之位的有力爭奪者,而現下,因與南齊的這樁交易,靖王簡直成了世人口中的笑談,為他竟對有夫之妻念念不忘,甚至為此營救那女子的丈夫……
儘管使者私下告知,那句話只是計騙齊帝,但這事如今已傳遍南北兩國,外頭風言風語傳得如何不堪,想也可知。她因此事心中鬱結,那夫君呢,夫君是否會因此心中存有芥蒂,明知此事為假,但心裡仍因人之常情,而難免介懷?
佳肴雖豐,卻因心事重重食不知味,容煙沒多少用膳心思,只為陪伴丈夫、為丈夫能多用些膳食,而在旁似是香甜地用著。不知丈夫是否與她所想相近,這一餐,夫妻二人俱用了不少,在旁看著的春娘、張大夫等,見狀也面露笑意,在令侍女伺候他們漱口淨手後,又端來了兩盞熱茶。
一盞牛乳茶,是予雲棠的,張大夫說此茶利於雲棠傷愈,一盞三花茶,是予她的,春娘說她近來氣色不佳,此茶有解郁養顏之效。如此體貼入微地侍奉後,春娘等方退出去了,容煙垂首抿了一口茶,忍不住輕嗤一笑,低聲咕噥道:「……好像在養小豬……」
丈夫雲棠不解地笑看著她,「什麼?」
「他們好像要把我們養得白白胖胖地送去京城,可不像是在養小豬。」原是同丈夫說笑的,但話說下,又因實實在在的前路不明、只能任人宰割,而不由地心緒憂沉。容煙垂首飲茶掩下眸中憂思,不想在丈夫面前流露出半分,她知丈夫的心事,只會比她更重十倍百倍,只是不向她言說而已,不然也不會急著練習走路,想要儘快恢復身體。
總是這樣的,丈夫深愛著她,但對她總是會藏著心事藏著話。她與他自幼相識,可說是,卻在年已十八、九歲時,在被人悔婚的數年後,才知道伴著自己長大的朋友,對自己並不只是友誼,而有男女之情。
丈夫愛她,傾盡所有來愛她,然很少向她傾吐心聲。在南朝獄中時,是他們成親七年的時間裡,丈夫對她說心裡話最多的一次。丈夫那時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他自責自己無能,不能踐行護她一生的諾言,他慶幸她沒有受到他的牽累,在獄中給了她全部的家業與和離書,他無力自救,但設法動用關系,為她鋪好了離齊之路,他讓她回到故鄉宛城,讓她忘了他,往後就當從沒他這個人,好好地在宛城活下去。
當時他說,「忘了我,就像……就像忘了阿烈那樣……
這是成親以來,他們之間第一次提到這個人,她曾經的未婚夫。幼年在宛城時,她是貧賤的賣花女,阿烈是街頭的流浪兒,而丈夫雲棠,是書香人家的公子。本不該有交集的,可偏偏機緣巧合下,三人成了朋友,常是她與阿烈惹出事端,雲棠為他們善後,無奈地笑看他們。
雲棠自幼溫文少語,總是安靜地笑看她和阿烈打鬧,看著她與阿烈漸漸相戀情深並決定成親。因她與阿烈都是,沒有在世的親人,雲棠還幫著布置他們的婚禮,婚禮前前後後,所有禮儀相關的事,都是雲棠這個讀書人在旁幫襯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