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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煙靜靜地聽著白奇在她心間近乎咆哮的著急話語,在白奇將一切都告訴她後,依然平平靜靜的,一字未語。
白奇本以為容煙會與它一般著急,甚至會在得知自己被騙這麼久後大發雷霆,卻沒想到她會這樣平靜,好像這消息沒有帶給她絲毫衝擊,不由也僵住滿心惶急,在不解地啞聲片刻後,怔怔地向她重複著之前的話,「不能繼續這樣下去,再這樣下去,你真的會永遠都無法離開這裡……」
容煙開口了,卻是一聲輕笑,在她心頭響起,「那麼,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呢?我已竭盡所能,做了那樣多傷情毀愛之事,可到頭來,卻得到了一位真心待我的夫君。」
白奇無法回答,在真實的世界裡,它曾隨神君處理過許多麻煩的六界事務,可沒有哪一件,有眼下之事棘手難辦,它一時也想不出解局之法,只是憂聲低道:「真的……真的不能再繼續了……」
「是不能再繼續了」,靠榻孤坐的女子,接著它的話,於心底低低嘆息,「不能……」
艙簾被掀起一線,頎長的身影踏著月色走入,簾落時月色消隱,黑暗中他坐到她的身邊,握住她一隻手,輕輕地道:「我們回去吧,我帶你回去。」
容煙在黑暗中輕笑,「回哪裡?」
沉默有頃後,來人下定決心般說出了回答,握她的手勁也更加用力,「回無涯海,回蒼古林,我們在那裡重建一個家,我們的孩子,在那裡出生長大。」
人類男女相愛結合所生的孩子,當然該是人類,那半魔身半鮫身的非人之物,與人類女子呢?瞞不了多久了,假以時日,身為母親的凌雲宗女修,能夠察覺體內胎兒的反常,也可輕易地抹去腹中生命的存在,謝玄度這一身份,因孩子的出現,將搖搖欲墜,與其等這身份被摔碎,伴隨著孩子被生母抹殺,不如在那之前挑明一切,強勢地守住他想要的一切,無論使以何種手段。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輕笑,像聽到了一個極好笑的笑話,笑聲漸漸蒼涼。迦若緊緊握著她的手,心底浮起深深的自嘲。他這一生,有兩段時光最為歡喜,一是在蒼古林時,二,便是在這三個月里。只是,全是假的,蒼古林中的歡愉是假的,是她騙了他,這三個月的歡愉也是假的,是他在騙她。
原是想殺了她的,過去的百年裡,支撐他從深淵爬起、從痛苦的修煉中活下去的,全是他對她的仇恨和殺心。將她帶給他的傷痛,十倍百倍地還給她,這一信念,支撐他修成強大法力、奪下魔君之位,支撐他在百年後,重新走到她面前。
最先的計劃,是想在她成親之夜,在她最歡喜的時候,當著她的面,殺死她深愛的謝玄度,叫她在嘗盡痛苦折磨後,再取了她的性命。但,在以蘇陌的身份,時隔百年再次與她相見後,信念卻漸漸開始動搖。
開始,他以為是仇恨更深,在親眼見到她與師兄情好,見到她如何對待她的師兄後,他對她恨意更重。他順著荒月原血魔生亂,更改了原計劃,他拋棄了蘇陌那殼子,改用謝玄度的身份在她身邊。他想他之前的計劃,還是太便宜她了,縱然身死,她還是堅定地愛著謝玄度,並相信謝玄度對她的愛,與她心愛的師兄,生死不渝。
他想摧毀她的愛,他想以謝玄度的身份,在她的成親夜,將她當年對他所為,通通還給她。他要她誤以為謝玄度負心背叛,要她如此傷心地死去。可是,在套上謝玄度的身份後,他卻漸漸開始沉迷,沉迷於這個身份能夠得到的愛,那是身為魔君無夜的他,畢生永不可求的。
縱然成功報復了她,令她傷心死去,又能如何呢?他的餘生,將是漫長無盡的空虛孤寂,不若身為謝玄度,可時時牽著她手,擁她在懷,可時時見她真心展顏,她永遠不會背叛她深愛的師兄,永遠不會。
這一心念,漸漸侵蝕他的仇恨,對愛與溫暖的嚮往,最終壓過了冰冷的復仇。三四月的時光里,他一直沒能對她下手,他沉浸在欺騙得來的溫暖愛意里,沉浸在這場美夢中,但,是夢不是真,那就終歸要醒的。
「跟我回去」,這一聲,已是不容許拒絕的威嚴與凜冽,他明里強勢,像有能力掌控他想要的一切,可暗地里,心卻輕輕顫著,因她的沉默不答而越發不安,感覺自己是紙糊的虛張聲勢,感覺自己正抓著一把細沙,握得越緊,沙就流得越快。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幾乎語無倫次,「其實你心裡有我是不是,你已經察覺我不是他了,可卻沒有揭穿……」
她笑,「不揭穿的原因,你不是明白嗎?你害了我的師兄,我佯裝不知,是想伺機復仇啊。」
他越發用力地抱緊她,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說服她,「不是這樣,你對我有感情,你心裡有我!」
她沒有像往日回抱他這個冒牌貨,卻也沒有推拒掙扎,她什麼也沒做,只是在他懷中,輕低無力地道:「我想回家。」
「你我都已成親兩次了,我們早就有家了,蒼古林也好,凌雲宗也好,你想在哪裡安家都好,我們早就成親有家了,你忘了嗎?!」
她嗓音倦乏,「成親又如何,我應當……永遠不會愛你,縱是結為夫婦,也還是會背叛你,會離開你。」<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