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天子蕭啟雖才十歲,且平日好玩樂,對政事不大上心,但看人自有一套準則,不太相信,忠心耿耿的蘇御史,會包藏禍心、有意反他。
「會不會是皇姐查錯了?」他猶豫著道,看看神情嚴肅的皇姐,又看看外面跪著喊冤的蘇御史,心中十分為難。
「陛下,鐵證如山!」容煙依著書設,將蘇御史結黨營私、密聯齊王的種種「鐵證」,一一擺在天子面前後,又發動起了柔情攻勢,眸光懇切地望著弟弟道:「阿啟,知人知面不知心,鐵證在此,蘇淮無從狡辯。阿啟,你不能心軟!你我姐弟,能走到今天,是多麼不容易,你忘了我們從前,是怎麼過的嗎?!」
御前內宦周常侍,實是昭陽公主,安插在天子身邊的人,躬著身子,在旁幫腔道:「是啊,陛下,當年薛皇后在時,您和公主殿下的處境,是多麼艱難,公主殿下那時為您,擋了多少風霜刀劍……」
天子蕭啟身子一定,眼底的猶豫彷徨,在昭陽公主似泣非泣的懇切神色前,越來越淡。
他的母后霍皇后,是父皇的元後,在生下他不久後,就因病離世,而父皇在那之後不久,就立了貴妃薛氏為新後。尚在襁褓中的他,在失去母后時,也同時失去了父皇的關注和寵愛。只有皇姐,只有大他九歲的皇姐,將他這個弟弟,放在心尖,小心愛護。
長姐如母,那時的皇姐,也是一個孩子,卻為他,變得堅毅果敢、心思深沉。薛皇后佛口蛇心,在世人面前,是端莊賢良、厚待元後子女的繼後,可私下裡,為了她自己的兒子未來定能登基,不知有多少卑鄙手段,暗對他這元後嫡子使。是皇姐,在別的女孩無憂玩樂的年紀,為他殫精竭慮,為他抵擋外界所有的風霜刀劍,護他平安長大。
那些被父皇冷漠忽視、被惡人虎視眈眈的艱難歲月里,皇姐總與他形影不離。用膳時,每一口吃的,皇姐都在試毒之後,還要在他之前先嘗,夜睡時,皇姐與他同室,枕下總是壓著一把匕首,半夜稍微有點風吹草動,皇姐就會睜眼起身查看。
當薛皇后,設計想毀他身體,讓他永無繼承大統的可能時,是皇姐,在燈架摔倒、燃燒油光撲向他的面龐時,飛身相護,是皇姐,在馬兒突然發狂、要將他顛下地時,拍馬趕來。
若不是燈倒時,有人及時踢開,皇姐就要代他滿身燙痕,若不是馬狂時,有人飛馬相助,皇姐就要代他摔殘身體。在危險面前,皇姐總是擋在他的身前,毫不猶豫,捨生忘死。
而那個人,是薛皇后的侄兒薛鈺。皇姐為了他這弟弟能登上皇位,為了能將薛家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連薛鈺都一併殺了。在皇姐心中,他這弟弟,是第一位的,任誰都越不過去,他也是一樣的,任何人與事,在他心裡,都越不過皇姐半分。
當見皇姐,因他遲遲不應,而覺姐弟離心,傷感地落下眼淚時,天子蕭啟心中一震,立為自己的猶疑,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皇姐不會害他的,皇姐永遠都是為他好,如果沒有皇姐,他早就死在暗害里,哪裡還能做這皇帝?!
邊忙幫皇姐拭淚,天子邊滿心愧疚地,急對皇姐道:「皇姐不要哭了,朕都聽皇姐的!皇姐想做什麼,朕都支持!」
御書房外,蘇御史面如死灰。
夜幕沉沉,青琅軒中的昏沉醉意,與那醉中複雜迷亂的碎夢,被陡然響起的著急喚聲所驚醒。
蘇珩尚神思昏沉地陷在迷亂的意識里,頭痛欲裂地睜開眼來,見母親與妹妹,正滿面惶急地圍在他榻邊。母親憂急地擦著眼淚,妹妹雙眸也紅通通的,見他醒來,急對他道:「哥哥,父親出事了!」
迷亂醉意,立被驚得煙消雲散。蘇珩一震坐起,還未待問,就聽外頭火光嘈雜。
有士兵如潮水沖了進來,邊見人就抓,邊道「通通下獄待斬」。蘇珩急抄壁上長劍,刺退幾名靠近母親的士兵,轉首就見妹妹被一兇惡士兵捉住。十二歲的小姑娘,衣髻散亂,臉色慘白,邊無用地掙扎著,邊極力向他伸出手,哭著叫道:「救我!哥哥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15章
一人一劍,如何能抵擋涌如海潮的精兵良將?!
當烈烈火光,如血色映紅夜幕,蘇家滿門,俱被悽惶地押伏在森冷刀鋒下時,率兵緝拿的將領魏朔,笑看向被重重刀戟包圍的綠衣少年,嗓音輕蔑,如正看待宰的羔羊。
「蘇大人,將劍放下吧!若你繼續頑抗,魏某手下人不小心,傷了你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公主殿下回頭怪罪,魏某可承擔不起!」
一眾士兵肆意的鬨笑聲,與家人恐懼的輕泣聲交雜,如深淵魔咒,在蘇珩耳邊桀桀怪響。他像跌進了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裡,無力、絕望、痛悔、自責,如沉重的千鈞鎖鏈,縛鎖住他身體每一處,拖著他往無盡深淵下沉。
魏朔奉命率人抓走了蘇家滿門,卻獨獨放過了他,並在走前,聲音冰冷粗噶地告訴他道:「公主殿下的命令是,天亮之時,問斬蘇家上下!」
殘酷至極的一句話,如是淬毒的刀鋒,緊貼著他的脖頸,令他在這悶熱窒息的夏夜,不寒而慄,悚然魂飛。魏朔鄙夷地看他,冰冷的嗓音里,透著輕蔑的譏諷,「蘇大人,你的時間不多了。」
一聲陰陽怪氣的提醒後,將士押人離去,令人揪心的恐懼泣聲,在夜色中漸漸遠不可聞,頭頂的夜幕,在驟起的呼嘯狂風中,越發低沉,像是要將人壓死在這片永無邊際的黑暗裡,永生永世,不得解脫。<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