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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未見她這樣虛弱過,昭陽公主,該總是高高在上、氣勢凜然的,該如明艷耀眼的日光,有著風雨不侵的堅勇與威嚴,而不是此時此刻在他懷中,輕飄地就像一縷將要逝去的月光,蒼白無力的,逐漸失溫的,讓人不禁惶恐地聯想到死亡的寒冷,並為此愈發骨冷。
「殿下……殿下!!」
起先輕低的嗓音,不自覺越發高聲,並顫著種種他自己都辨不分明的複雜心緒。漫天的風雨聲中,車廂內的聲聲急喚,終於喚回了女子一絲意識。她似是微微清醒了一瞬,也似仍然意識不清,睜眸一線,勉強望了眼身前人為誰後,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玉奴啊……」她虛弱地喚他,無力地靠在他的懷中,在將瀕臨再度昏迷時,又輕輕地嘆喚了一聲,「玉郎啊……」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玉郎……玉郎是在喊我嗎?!!
第33章
得知皇姐先是遇刺、後又摔車受傷, 天子急得五內俱焚,在第一時間趕到昭陽公主府,撲至皇姐榻前, 觀察皇姐傷勢。
當看到皇姐頭纏繃帶、昏迷不醒的虛弱模樣, 十二歲的天子, 立哭得如三四歲的小孩兒一般。他緊緊握著皇姐一隻手, 一聲聲「姐姐」地喚著,看皇姐在他喚聲下始終不醒, 愈發涕淚橫流, 哭得幾要背過氣了。
若不是一眾太醫都道公主只是暫時昏迷, 最多睡上一日一夜,就會醒來,若不是太醫們幾是苦口婆心地勸說天子,說服藥的公主需要安靜休養, 才能更快甦醒,焦心如焚的天子, 似真能在公主榻邊嚎上一天一夜,直到公主清醒地睜開眼來。
天子人是安靜些了,但還是不肯走,眼中的淚意也消不去, 堅持守在皇姐榻邊, 等待皇姐甦醒, 幾個時辰就這麼不吃不喝地一直守坐著。當到深夜時分, 陪侍的太醫宮人們,都忍不住困意上涌時,天子仍痴痴地凝看著榻上的皇姐,緊握著皇姐的手, 也一直沒有鬆開。
因為天子在場,因為天子對皇姐關心至極,蘇珩無法近前,只能侍守於一旁,默然無聲地悄望著榻上的昭陽公主,看她容顏蒼白,從前總是自信舒展的黛眉,在長久的昏睡中微微蹙尖,像是因身體的疼痛如此,也像是因心中悄然凝結著深重的憂愁,如冰山上的寒雪,難以化去。
「玉郎啊……」清涼山中,她在輕輕喚出這一聲後,再度昏迷於他的懷中,人事不省。
那是殺了她的絕好時機,他知道,在還沒有找到她之前、還在山雨中苦苦搜尋時,他就已想明白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可,尋找的過程中想得清楚,當真見到她人時,他卻像失憶似的,直接將這念頭給忘記了。
那時的他,心頭只盤桓著她那一聲「玉郎」,不僅沒有對她下殺手,甚至連想都沒想起一個「殺」字,只是趕緊為她包紮傷口,抱著昏迷的她,往山下狂沖。
現在想想,當時的選擇,純是出於理智的本能了。當下的他,還沒有將公主黨連根拔起的能力,單殺了一個昭陽公主,餘下的奸黨勢力並不會就地瓦解,而是會以霍家為首,繼續紮根朝堂。
霍家因霍章之事,對他恨之入骨,而昭陽公主對她,卻是信任逐步加深。雖然最終目的是除了昭陽公主以及公主黨,但現在貿然殺了昭陽公主,極有可能導致滿盤皆輸,反而留著昭陽公主的性命,才能更快更好地達到最後的目的,他在清涼山不殺反救的選擇,是理智的下意識反應,是對的。
蘇珩理智地想著,而那一聲「玉郎」,依然在他心中盤桓不散。他此前從未見過那般柔弱無依的昭陽公主,也從未聽過昭陽公主以那樣的聲氣輕嘆著喚人。
昭陽公主雖在平日,常笑著說喜歡這個喜歡那個,但她口中的喜歡,實則是玩世不恭的,冷漠地沒有半分感情,不像那一聲輕嘆著的「玉郎」,隱有一線真摯的情意如遊絲牽繫著,悄而未絕,風吹不散,雨打不斷。
幽幽的暗想中,輕低的人聲響起,是坐守在榻邊的天子,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輕輕地說起話來。天子望著昏睡中的昭陽公主,將自有記憶以來,與昭陽公主的姐弟相處往事,件件道來,說得一時淚,一時笑。
像是在同清醒著的昭陽公主,追憶往事,天子深深凝望著他的親姐姐,將他的成長過程中,姐姐對他的每一分好,一分分地感恩憶說。
那些世人所不知道的往事,那對看著身份尊貴、實則孤苦無依的皇家姐弟,是如何在種種暗害下,在深宮中艱難地活著,那名本該被無憂無慮、嬌養長大的女孩兒,又是如何為了保護親弟弟,而卸下所有的柔軟,冷硬骨血、磨礪爪牙,在天子的動情憶說聲中,在這個安靜的夜晚,於世人面前,輕輕地撕開一角。
這些深藏的往事,是世人所不知道的,也是,蘇珩所不知道的。他沉默地聽著,而內心被翻攪得不知是何感受時,又見天子在憶至一件往事時,因悲難自抑,一邊抬袖抹著眼淚,一邊沙啞著聲音道:「……姐姐那些年,替朕受了多少苦啊……若不是為了保護朕,姐姐也不會在年少之時,就因中毒傷了身體,難以生育……」
一件件由天子道來的辛酸往事,像一根根尖刺,深深地扎進了蘇珩的心中。這一夜,甚是漫長,榻上昏睡的女子,聽不見天子動情的訴說,也望不見蘇珩複雜的眸光,她在長久的混沌後,終於召喚到了系統,向它問出了心中的疑惑。<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