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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夫妻二人俱是藥罐子。雲棠看妻子是想讓他也「吃吃苦」,笑著問道:「夫人是想先禮後兵?還是先兵後禮?」
「嗯……先禮後兵。」容煙咬著笑道。
雲棠以為妻子是要他先吃點心再吃藥,還等著妻子為他挑選一塊甜點心,卻見妻子就這麼笑著湊上前來,輕輕地吻了下他的唇。
「甜不甜?」輕輕一觸即離,幾與他貼面的距離里,妻子眼望著他,盈盈笑問。
一點白糖粘在唇上,雲棠微抿了抿唇,忍不住笑意地點了點頭。容煙後靠在枕上,笑看著丈夫道:「好了,嘗了甜就該吃苦了。」
因她方才眼角餘光瞥見房間屏風外似有人影,又因現下這時辰,該是丈夫喝藥的時候了,容煙遂以為屏風外的人影,是小荷端了藥過來,只是見她夫妻二人親密,一時沒出聲沒進來而已。她以為是這般,同丈夫小小玩笑後,揚聲向外道:「小荷,將藥端進來吧。」
卻不見動靜,好像小荷沒聽到她的吩咐。雲棠見狀說笑道:「看來還沒到吃苦的時候,為夫還可再吃點甜頭。」
只是開玩笑而已,妻子有病在身,雲棠怎會在這時候同她痴纏,而且容煙也怕將病氣過給傷還未愈的丈夫,這時候也斷不肯同丈夫過於親密的。夫妻二人說笑一會兒後,雲棠看病中的妻子,漸漸面有倦色,起身又扶她躺下並將被子掖好,「你歇著吧,我出去吃藥免得攪你,等到用膳時,我再過來喚你。」
容煙側躺著目送丈夫離開,她看丈夫繞過屏風身影已向外間去,原已闔上雙目,卻在不一會兒後,聽外間響起輕微人聲時,又驀地睜了開來,搭在被上的手,下意識攥緊了被子一角,又緩而無聲地放下。
是靖王的聲音,靖王是來向雲棠道別的。靖王原是特意撥冗至宛城,意欲親自接他們夫妻前往京城,但因她病了的緣故,計劃有變,車隊在宛城滯留已有六七日。今日,靖王因京中雍帝急召,無法違命,只能先行離開,他這時來此,是向雲棠說明去意與後續安排。
原來先前屏風後一閃而過的人影,是靖王……阿烈……容煙木然地聽著外間輕低的人聲,意識昏昏地想,十年後再見阿烈,她還沒有正經面對面地和他說過一回話。那日夜宴上,她只隨雲棠向他敬了一杯酒,什麼也沒有說就離開了,而後她就一病六七日,一直躺在這間房裡,沒有出門與他相見過。
見了,又能說什麼呢,就算他不是靖王,只是阿烈,已為雲棠妻的她,也不會像從前肆意行事、嬉笑怒罵,見還不如不見。昏昏想著,又聽外間靖王在微一靜默後,輕輕問道:「她身體如何?」
有什麼可問的呢,不過是小小風寒而已,一別十年,那十年的漫長光陰里,他也許都沒想過她的生死,他自己都說他對她的喜歡淺薄有限,那樣淺薄的喜歡,想來早在十年的時間隨風散盡了,也許這十年時間裡,他幾乎都不會想起她來,既如此,就一直不聞不問下去好了,為何這時她身體微恙,要來問這一句?
容煙默默地闔上了雙眼,側身埋臉枕上。一點淚水,無聲地洇濕了枕上的繡花。她不知自己為何會因這一句問,落下淚來,明明十年的時間裡,除在婚禮上被拋棄時忍不住落淚,此後十年,不管因何想起阿烈此人,她的心都因怨恨冷硬如鐵,再沒有為他萌生半點淚意,為何偏偏這時,會因聽到這樣一句,忽地墜下淚水……
許是因她病了,病得糊塗,病得脆弱,病得意識不清。她昏昏沉沉地病睡過去,外間,雲棠聽靖王問後,低聲回道:「比前兩日好多了,再過一兩日,應就會大好了。」
這是阿煙生病以來,靖王第一次問起阿煙的身體,在不得不離開宛城之時。靖王之前未向他問起,也未過來探視,想來不是因心中不關切,而只是為避嫌罷了。靖王今日來,或是想看一看阿煙再走吧,但來時,卻見他與阿煙……
雲棠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若是靖王不避忌,每日裡大大方方地關心阿煙身體,哪怕是以昔日友人的身份,他心中也定然不安,可是靖王沒有那般做,靖王顧念著他與阿煙早是夫妻,只在走前問了一句,只是,這樣的刻意避嫌,非但沒有使他心安,反叫他暗裡地更加心慌。
送別靖王后,雲棠回身向室內,見妻子已經睡去了。他輕手輕腳地坐在榻邊,想為妻子將被子蓋嚴實一些,彎身時卻見妻子低垂的眼角處,似有淚痕。
這六七日裡,妻子沒有主動問過他靖王的事,也不在他面前提靖王這個人,就像從前那十年一樣。可不提不是不在意、不是忘記,若真不在意、真能將從前輕飄飄地放下,小小風寒而已,何至叫妻子這幾日一病不起,身體不適只是誘因,這實是妻子積壓多年的心病。
妻子熟睡時,雲棠默默無言地想著心事,而當妻子醒後,他照舊如常,不會在妻子面前展露半點不安的心緒。數日後,妻子病癒,車隊再次啟程,於七八日後抵達北雍京城。雖然其時靖王恰好因政事不在京中,但王府管事一早受到王爺嚴命,早領人在城外相迎,將二人奉若上賓,迎至府中西苑歇下。<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