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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攬住了她,攬住的一瞬,心中那些茫茫然的思緒忽然就煙消雲散了,什麼都不再有,有的只是懷抱中的溫暖與充盈。他是易滿足的人,從前所求不多,只是後面隨著歲月,心越發地貪了,貪了許多後,便再回不到從前默默守望的純粹與簡單。
但這冷雨夜裡,溫暖與充盈也披上了一重寒意。他感覺到妻子似乎有話要講,但在猶豫後還是沒有說,就像他是想要細問她入宮之事,但在猶疑後還是沒有深問。沉默的相擁背後,似是同床異夢,雲棠不知這一夜裡妻子會夢到什麼,而他自己,像在夢中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宛城,少女鬢邊的杜鵑在陽光下如蝴蝶顫跳,他在後追啊追,好容易追到,卻見到她身邊已站著一名少年。
容煙的心事,確實越發重了,因那名叫做成安的靖王心腹,曾私下裡請與她長談。他請她不要將那日靖王病發的情況,向外泄露分毫,他告訴她靖王如此是因中毒,因靖王的存在與能力,威脅了皇后之子登基大寶的可能,多年前皇后派人對靖王暗下毒手。皇后一方用心險惡,卻因內應被殺,一直不確定靖王是否中毒,靖王多年來也一直硬撐著病體,不叫外敵窺破半分。
是什麼毒?嚴重到何種地步?是病發時只能靠藥強撐緩解,還是能有治癒的可能?心底有許多的疑問,可唇齒如澀,一字也問不出,容煙最終只是在成安的請求下,輕聲道:「知道了。」
成安卻沒有徑直離去,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懇切低道:「請夫人與王爺言語交談時,莫要太過尖厲,毒發時王爺所受不過是體膚之痛,而夫人的話帶給王爺的,往往是鑽心之苦。」
這話也刺痛了她,她剛欲冷笑反駁,成安即已滔滔地低語了許多。
成安說王爺當年並非是被得力親衛迎回生父身邊,最先找到王爺的,不是當今天子,而是皇后,王爺當年如不迅速離開宛城,並斬斷與宛城故人的一切牽連,不僅無法自保,宛城的故人都有可能受他牽連而死。
王爺九死一生地回到生父身邊後,曾想聯繫宛城舊人,可剛暗中有所動作,即被皇后勢力盯上,為保舊人,只能做冷心之人,多年斷聯,以使天涯海角南北相隔。王爺原意,是想等大權在握,徹底坐穩太子之位並完全壓制皇后之勢,可確保故人萬無一失後,再與故人相會,可是沒能等到那一天,就得到了故人在南國遭逢大難的消息。
為救故人,王爺未聽己方幕僚苦勸,打亂了原先的布局,提前暴露了手中勢力,雖成功將故人救回,卻也使自己成了多方勢力的眼中釘。如今,不僅皇后等必欲置王爺於死地,就連天子,也對王爺之勢已有猜忌之心。王爺如今處境甚難,這般處境下,所謂後院不能起火,己方不可另出內亂,請夫人與王爺同心,且莫自生嫌隙,給敵人可趁之機。
一通低沉的肺腑之語後,成安拱手離去。人已走了,餘音猶繞耳,容煙在原地靜坐許久,似才將這一通長篇大論慢慢聽完了。是片面之詞,可信嗎,她心中驚疑,卻也知對方沒有絲毫欺騙她的需要,她與雲棠如今算是寄人籬下,不需旁人如此費心相欺,也許就是這般吧,這麼多年,就是這般。
只真如此,他為何不明說呢……只真如此,這麼多年來,她心中的怨恨,算什麼呢……
那一日,她一個人在水亭中坐了很久,心如岸邊垂柳繞纏,越理越亂。後來,是雲棠找了過來,她看到他的那一刻,心中忽似清明。一切早已塵埃落定了,往事如何,似乎也沒有細究的必要了,於是她走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言笑晏晏時將心中所有亂緒壓沉在心底。她知道亂緒並沒有清除,只是被強壓下去,但她不想去想,只願依著身邊人,不想再去深想。
時光緩逝,漸漸雲棠身體復原,靖王在府中設立了文學館招賢納士,雲棠名義上成為府中學士而實為靖王幕僚。她知道平和的生活下,暗處隱著爭鬥的亂流洶湧,從春至夏的時光里,她人在靖王府西苑,但一直未再與靖王直面相見,一次巧合見靖王似與雲棠等商議要事,她遠遠望了一眼,沒有什麼猶豫,就轉身離開了。
自那次被救出宮後,再與靖王相見,是因他的如夫人錦嫣。錦嫣日常無事常會來找她品茗賞花之類,縱她十次里至多應約二三,錦嫣依然熱情不減。一次,錦嫣邀她至水榭賞荷用宴,閒談一陣後忽有怨嗟之語,竟將自己比作冷宮女子。
容煙聞言驚訝不解,因她所聞錦嫣錦夫人是靖王頗為寵愛的如夫人。她沒有問,而錦嫣見她面露不解,竟苦笑一聲後附耳過來,告訴她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
不待她有何反應,錦嫣即嘆笑著搖扇道:「或許不僅是我,府中其他如夫人也都是呢。說不好這王府後院的女子,都是擺設呢。」
「怎會……」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容煙只能澀澀道出這兩字後,見錦嫣又苦笑著瞥了她一眼,嗓音幽幽地道,「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個故事基調不好,本意是寫刺激的男小三,但基調的過於淒風苦雨沖淡了原梗的趣味性。<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