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第61章
如他所說的, 蘇珩要她與他一起,即使她是個惡毒女子,曾對他做下了根本不可饒恕的惡事, 不僅折辱他的身體、踐踏他的傲骨, 還曾肆意玩弄他的感情, 可他就是要她與他一起, 以一種扭曲的囚禁關係,將她鎖在他的身邊, 要她陪著他直至此世盡頭。
不僅在身體上禁錮她的自由, 要她陪在他的身邊, 在思想上,蘇珩似也想要她只記著他一個人。他似想用他與她之間的記憶,洗去她與薛鈺的,為此才不將她的銜蝶奴還她, 而是另找了一隻貓來,當初她與他一同在無相寺內救下的那只小小橘貓。
甚至, 這年秋日銀杏黃時,他將她帶回了無相寺。自改朝換代、被蘇珩秘密囚禁起來,這是容煙第一次能夠走出她的「金屋」。
蘇珩帶著她還有那只橘貓,來到了寺中那株千年銀杏樹下。他與她並肩而立, 看著橘貓竄跳上枝頭, 寧和的神色蘊著笑意, 仿佛是想到了五六年前的事, 想到曾有一日黃昏時,有少年在這樹下伴著一位任性的公主,儘管那時兩人心思各異,但在協力成功救下小貓後, 兩人捧貓的手交託在一處,兩人眉眼間俱彎著笑意,清澈寧靜如雨後的陽光。
深秋里的陽光,看著燦爛如金,實則落在人身上溫溫涼涼的,並沒有熱烈的暖意,風中紛飛的銀杏黃葉,如枯葉之蝶,飄飛一次就將寂寂死去。金黃燦爛的秋景,落在容煙眼裡,只是凜冬將至的淒寒蕭瑟,她不該身在此處,她該早已離開,早已出戲。
可她無法出戲,因蘇珩還在戲中,並偏執地要將她拉入他的戲裡,陪他一直一直演下去。不是原作者寫定的劇本,似是瘋了的蘇珩,沉浸在他自己親手寫的戲本里,那是現在的他所想要的,他要昭陽公主蕭容煙愛他,要昭陽公主永永遠遠在他身邊。
在這株姻緣樹的樹枝上,蘇珩繫上了他與她的刻名木牌,就像當初她與薛鈺做的那樣。見蘇珩將系牌的紅繩緊緊地勒了又勒、一副生怕木牌會被風雨吹落的認真模樣,容煙有許多嘲諷的話可說,這是常年拿著辱人劇本的她,所擅長的,蘇珩既說「愛」她,那她可以用「愛」來誅心,「愛」,也可當做傷人的武器。
可卻說不出來,望著蘇珩如此,她心中只有深深的無力感。無言以對,在蘇珩要她與他漫步下山時,容煙依然是沉默的。滿山楓紅瑟瑟,間有黃葉被山風吹拂在他們腳下,安靜地走著走著,身旁的蘇珩,忽然牽住了她的手。他沒有刻意看她,就像是一對尋常的愛侶在散步時,習慣性地牽住了她的手,動作輕柔溫暖,並不強勢蠻橫。
像是一道溫柔的鎖鏈,容煙心中閃過此念。她沒有掙開,沉默地隨蘇珩在山間走了一陣後,輕輕開口道:「再過幾天,就當是我與弟弟相見的日子了。」
蘇珩「嗯」了一聲,表示他不會食言,繼續牽她的手,走在金紅的山林間。
近些時候,她與瘋了的蘇珩,達成了一項協議。他可答應她一些諸如想見弟弟一面的簡單要求,而她需得在蘇珩諸如想牽她手時,莫要推拒掙扎。簡單地說,當蘇珩身在戲中時,他希望她也在戲中,他希望與她回到之前宛如新婚夫婦的狀態,哪怕明知這狀態是假的,他也想沉浸其中。
哪怕明知她與他達成這協議,也定是別有用心,哪怕明知協議下她表面的順服,定然為假,蘇珩依然接受。他已瘋執至此,明知是鏡花水月,明知表面的靜好下全是尖刀毒刺,可就像一個孩子,縱知糖丸里裹著毒裹著刺,但還是因甜糖表面的甘美,含著笑的,將糖咽下。
「真的要這麼做嗎?」系統在心內,輕輕地問她。
容煙在心內反問系統,「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系統沉默不語,而容煙輕道:「就快一年了,我已在這裡耽擱太久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能再拖下去了,溫柔的鎖鏈像是水潭中的水藻,一旦纏著人身,就會拖纏著人一直一直往下沉,解不開的束縛,只能直接斬斷,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遲疑與糾纏。
「我要回去」,容煙心海中的聲音,堅定地沒有一分一毫的遲疑與不舍,「我一定要回去,回到真正屬於我的家,回到我真正所在的世界。」
像是她的心念之堅定,超出了它的想像,系統靜了靜,方緩緩地道:「……好,我會在旁協助你的。」微一沉默後,它的嗓音中有著低低的歉意,「雖非故意,但到底是我能力有限,使你在約定之外的時間,依然長困此界。我定會竭盡所能,助你實施計劃,順利回家。」
「家……」向她立下承諾後,系統又似是感嘆地,輕輕地道,「那個世界的家,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啊……」
若非對家有著深深的眷戀,誰人能忍受在異世界,摳著字眼地按照劇本,整整演上五六年?!雖然這書世界對容煙來說,並不算十分壞,儘管拿著惡女劇本,承受著世人的厭憎,但她有與她相親的弟弟,有翠翹、有銜蝶奴。可是,這些閃光之處,其實都屬於真正的昭陽公主,而非她容煙,她的家在遠方的世界,那才是真正屬於她的溫暖港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