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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是越走越遠的身影,耳邊是含痛的低沉話音,江北猛地睜開眼,眼淚卻嘩嘩落下。
借著火光看清了江狐蒼白消瘦的臉,江北心中劇痛:「小狐...」
江狐看他目光渙散,似乎還沉浸在先前的夢魘里,不由得更抱緊了他:「我在。」
溫聲細語,卻是再不可多得人世溫暖,江北心防如敵軍摧城,轟然倒塌:「嗚嗚...」
滾燙的淚濕了衣襟,隔著衣衫灼燙著江狐的心頭。
江南說他自小受盡寵愛,從未體會過人世間的苦痛,所以要他把眼淚收好。
可是江南不知道江北害怕被丟下,所以他的眼淚從來都在江狐面前掉。
他並不知道哭能分這麼多種,以前是害怕,現在是完完全全被丟下。
人世茫茫,如今只剩他和江狐在這殘破不堪的道觀里相擁落淚。
明日天一亮,他們還得接著流浪。
「是不是我...影響了全部人的氣運,害他們...害他們...」江北臉色煞白,完全不敢回憶那一夜。
「不關你事,別多想。」
江北從他懷裡抬起頭,紅著眼和他對視:「爹,娘,還有哥...門中的師兄弟,他們...都是我害的,你說的沒錯,我是害人精。」
「不是你,別亂想,還有我在。」
「可是...可是爹娘他們都回不來了。」
字字誅心,江狐剛膨脹一點點的底氣瞬間又穿了個底,他沉默的低下頭,第一次被懦弱霸占了身體。
即使他在,那些人也不會回來了。
兩人對坐到天明,有些事從此成了一道禁忌,需要被掩埋在心底深處,再提起就是剜心的疼。
在上一個村莊江狐打聽過了,此地距離青城山還有兩日的路程,兩人又走了一日,見到寥落的幾戶人家,江狐讓江北在樹頭下等,自己去討了點吃食,兩人匆忙離開,身上除了僅剩的一些符籙和丹藥再沒有其他。
這一路過來,除了吃些野果,江北能逮到幾隻山雞兔子外,就是跟人家討些吃食填肚。
修仙界再亂,也亂不到這幾戶人家,家主人很好說話,給了他兩個白面饅頭,江狐以兩張驅邪符籙作為感謝,家主人並沒有覺得這個灰頭土臉的半大小子是個落難鳳凰,也沒有拒絕他的好意,笑著收下,又給了他一壺清水。
江北看著白面饅頭,對江狐道:「下次換我去。」
江狐往嘴裡灌了一大口水,沒把江北這話放心裡,含糊的應了聲。
「再往南走一段路,明日應該就能到青城山。」江狐把水囊給江北,自己拿著白面饅頭咬了口,用力嚼著。
江北一手拿水囊,一手握饅頭,杵成一個胃口不佳:「我們一定要去找謝離?」
「怎麼了?」江狐吞咽的動作頓了頓。
江北轉過頭看他:「他會幫我們嗎?」
江狐沒回答,他把最後的小半個饅頭分做兩口吃下,又從江北手裡拿過水囊灌了口水,嗓子舒服了才說道:「沒人幫我們,能靠的只有我們自己,吃吧,吃完趕路。」
再沒有誰能頂住他們頭頂的那片天,他們必須自己撐起來。
江北咽下酸澀,味同嚼蠟的吃下了整個饅頭。
如今再沒人阻止江狐用三十歲的靈魂做主,江北也得收起他的眼淚,他們兩個只剩彼此了。
青城山腳下有一個小村莊,名為妖村,是進青城山的第一道屏障。
此地常年煙霧縈繞,入口極其難尋,平常只有這青城山之主進出,今日村口卻多了兩個白淨細嫩的半大小子。
半大小子穿著一身發皺的白衣裳,白衣裳上邊一塊一塊的印跡,像是一張被揉皺過重新鋪開滴過墨的宣紙,畫畫難勾勒,練字有波折,怎麼瞧都不對勁。
妖村入口的第一家鋪子是個豆腐鋪,炸豆腐水豆腐乾豆腐樣樣齊全,還有鹹甜任選的豆腐花。
豆腐鋪的老闆是一對年輕夫婦,男的有些發福,肚子微挺,女的荊釵布裙,長得很是秀美。
鋪外被一塊灰布擋住了陽光,桌子上面有一小塊豆腐花,不知是調皮的孩子還是漏嘴的大人掉下的。
胖子老闆拿一塊洗得發白的抹布將它抹了,又換另一條乾淨的重新擦了遍木桌。
整個桌面泛著光。
江狐和江北走上去搭話。
江狐恭恭敬敬的揖禮:「這位大哥,請問此地是否就是青城山?」
胖老闆抬起一雙眯眯眼,目光快速的從江狐身上划過,很快得到了他的信息。
「是的,從未見過你們,是來找人的?」
胖老闆吊起眼梢使得一雙眼睛更是細小,目光就似濃縮了一樣,可江狐沒感覺到惡意,疑惑稍縱即逝,就老實回話了:「我找謝離。」
「謝仙人?」胖老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從未有人找過謝仙人,你是他什麼人?」
找人還得拉關係戶?江狐快速思索著:「胖子明顯是知道謝離在哪,可卻這樣追根究底,是怕什麼人找謝離嗎?那有什麼藉口是能最快速見到他的?」
江狐將自身和那從未見面的謝離過了個遍,極其為難的吐出幾個字:「我們是他兒子。」
胖老闆噴了一口空氣,被江狐這話嚇得夠嗆:「胡言亂語胡言亂語,謝仙人怎會有兒子?」
江狐:「他生兒子的時候你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