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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凇那個時候還小,對家中遇到的事情完全不在乎,他只在乎下雨的時候,哥哥姐姐們不用跟著父親去田中幹活,可以在家玩捉迷藏。
家中的哥哥姐姐自然也是縱容最小的那個孩子,於是凌寒凇躲在了幾口大缸中的縫隙里,看著外面的人走來走去,心跳得很快。
然後一切就戛然而止。
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父親焦慮的踱步聲,也沒有了母親的抱怨聲,甚至連家中雞叫聲也沒有了。
唯一還有的聲音,便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雨水混著鮮血,倒流進了家中,整個家變得一片死寂。
「咕嚕」,一個沾滿了血污的腦袋正好滾到了凌寒凇的旁邊,母親那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盯著躲在水缸間隙中的小孩。
腳步聲響起,帶著踏起水花的聲音。
「這個村的青壯年怎麼這麼少,真是晦氣。」
一道年輕的男聲抱怨道,同時還有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
凌寒凇捂著狂跳的心臟,緊張地探出頭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成了心裡永遠也磨滅不了的陰影。
只見村裡的青壯年全都懸浮在空中,裡面也包括父親和兩個哥哥,他們全都只剩下了一層皮,透過人皮,可以清晰地看出骨骼的形狀。
而他們的血液,則懸浮在了空中,被一個男人源源不斷吸入體內。
隨著血液的減少,男人原本蒼白的臉色,逐漸變得紅潤起來。
「不行,還不夠啊。」
男人很快就把所有的血液都吸光,就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了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屍體,餘光卻恰好瞥到了已經被嚇得不敢動的凌寒凇,頓時眉毛一跳,
「哎呀,居然還落了個小孩。」
說完,朝著凌寒凇的方向走過去,那張還算是英俊的臉上,露出滿帶著惡意的笑容。
「小朋友,我帶你和你家人團——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猛地一口血噴出來。
一把劍,完完整整地透過了他的胸膛。
「真是讓本尊失望,血河你逃了這麼久,怎麼才這麼一點水平啊。」
懶洋洋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還帶著一絲明顯的失望。
帶著寒光的劍又轉了一圈,隨後果斷抽出,來人甩了甩劍上的血,看著跪在地上「嗬嗬」吐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人,就像是在看一條狗。
「這就是背叛本尊的下場,本還以為你殺了這麼多人,好歹還能帶來點樂子,不過現在.....看樣子本尊是高估你了。」
來人打了個哈欠,仿佛不是在殺人,而是在赴一場無聊的宴會,
「算了,還是帶回去餵蛇好了。」
說完,那人似乎往凌寒凇的地方看了一眼,只不過並未有太多表示,就像是看到了一粒塵埃。
下一秒,兩人頓時便消失不見,整個村莊只剩下一個小孩,一地的屍體,以及仿佛永遠也不停歇的雨。
因為封印的最後一點還沒有徹底解除,所以凌寒凇完全看不清那兩個人的臉,卻唯獨記住了那個垂下來的衣衫。
墨藍色的,就像是在深夜靜靜流淌著的溪水,映襯著後背一大片的肌膚,以及肩胛骨上面一個墨藍色的神秘圖騰。
漂亮華麗是一方面,這麼大膽的穿衣風格也是一方面。
在此後被帶入崇陽宗的日子中,凌寒凇總會從半夜驚醒,不是夢到母親那死不瞑目的眼神,就是夢見父親的屍體懸在空中。
這個噩夢已經完全影響到了修煉,所以這段記憶,也就被他的師尊封印了起來。
直到被帶到千水宮,那段記憶也就只解封到了那魔修被一劍穿心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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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瀟此刻正躺在草地上,和岳延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他倒是想聽一下凌寒凇的過去,而正好後者也需要一段時間冷靜一下,所以千瀾魔尊又一次「閉關」了。
白子瀟感慨,他應該是閉關閉得最勤快最短的大乘期修士。
「其實這件事你可以直接去問寒星啊,我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岳延亭喝著白子瀟帶過來的酒,順便拔了一棵地上的野草。
「他最近很忙,而且我感覺他好像對我有點疏離。」白子瀟聳了聳肩。
凌寒凇在醒來後,不知道為什麼,說是想去水之閣看一看。
白子瀟想了一下,裡面也就一些魔修用的修煉手冊,以及一些千水宮發生的事情,沒什麼需要隱藏的秘密,乾脆就讓他去了。
「確實。」岳延亭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和凌寒凇搭檔了這麼長時間,甚至一起闖出了「墨月寒星」的稱號,他當然也隱隱約約知道好友的那一點小心思。
只不過現在這個特殊又尷尬的時期,讓白子瀟什麼也不知道,或許才是對他們兩個人最好的選擇。
岳延亭又深深嘆了口氣。
本來以為他自己的經歷就夠苦了,但是這麼一想,凌寒凇好像比他還要苦啊。
而此刻正在被好友同情的凌寒凇,在水之閣中翻找著一堆資料。
因為白子瀟的允許,再加上千水宮宮主夫人的稱號,凌寒凇一路暢通無阻就來到了水之閣的資料室。
儘管不想承認,但不得不承認,這個名頭真的挺好用的。
看著一群魔修心中苦惱又不得不憋屈地行禮,凌寒凇居然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