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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不脛而走, 在人間傳開已經差不多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裡,修真界裡局勢動盪,藺鶴一忙得焦頭爛額,帶領弟子們勉力支撐著天下第一宗。
「此事定然與聞逍脫不了干係!」
藺鶴一灌了半杯水,憤憤地放下杯子,將聞逍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王少爺被他凶神惡煞的眼神嚇得縮了縮脖子, 默默倒水:「興許是藺宗主自己不想在宗門裡待了,我瞧著他每日窩在水榭花苑裡,不是個愛理俗務的人。」
藺鶴一表情不善,幽幽地瞪著他:「你是在幫聞逍開脫嗎?」
「……當然不是,我只是在分析情況。」
以前一口一個師公, 現在好了,直呼大名不說,罵起人來毫不嘴軟。
王少爺默默腹誹, 藺鶴一不愧是藺月盞的親傳弟子。
「師尊他為了天下第一宗鞠躬盡瘁,好不容易一切都好轉了,他卻要放棄宗主之位,離開宗門,不是因為聞逍又是因為誰?」
藺鶴一攥緊了拳頭, 嗓音發啞:「師尊沒有吃過苦, 聞逍一窮二白,怎麼照顧師尊, 有情飲水飽嗎?」
藺月盞的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他比一般的修士更注重生活品質。
藺鶴一曾經問過他為什麼會注重身外之物:「修士主張清修, 為何師尊事事物物都要最好的?」
藺月盞的回答是:「我修行是為了有能力隨心所欲,委屈自己豈不是背離初衷,更何況,我配得上最好的。」
「師尊是拔尖的,吃的用的也該是最好的,聞逍能給師尊最好的一切嗎?」
最重要的是,聞逍是最好的嗎?
王少爺撓撓頭:「藺宗主那麼喜歡大聞,在他心目中,大聞給他的東西或許就是最好的,我還記得當時他倆在我家的時候,大聞遞給他的燒餅,他吃得格外香。」
藺鶴一哽住,想想燒餅,又想想宗門裡特地配備的廚子,越發覺得藺月盞受了委屈。
「師尊為什麼會被一條蛇沖昏頭腦?!」藺鶴一抓狂,「還是條拖家帶口沒地方住,得來我們宗門擠一擠的蛇。」
根據小蛇崽是聞逍和藺月盞孩子的信息,藺鶴一已經推斷出了聞逍是個蛇妖,只是比起蛇妖,他覺得聞逍更像是擅長迷惑人心智的狐狸精。
「你現在好像女兒被別人拐走私奔的老頭子,氣急敗壞地責罵對方是流氓,不要臉。」王少爺想笑,礙於藺鶴一發青的臉色,硬憋住了,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一點,藺月盞是你乾爹,不是你乾兒子?」
「……」
你是懂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藺鶴一最煩乾爹一說,聞言皺緊了眉頭,但他轉念一想,又放鬆下來:「他們沒有帶走小蛇崽。」
孩子還在天下第一宗,離開的爹爹們肯定會回來。
藺鶴一滿心期待,正準備去看看小蛇崽,弟子忽然踉踉蹌蹌地跑過來,語帶哭腔:「不好了,不好了,宗主的靈火燈滅了!」
「什麼?!」
藺月盞離開之後,靈火燈依舊存放在宗門裡,弟子們時時照看著,生怕出現以前忽閃忽閃的異動,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靈火燈竟然會毫無預兆的滅掉。
藺鶴一大驚失色,拔腿就往外跑。
與此同時,折月秘境不遠處的山裡,兩道身影交疊在充滿妖力的湖泊邊上,傍晚時暖融融的日光照射下來,在他們身上鋪了一層燦爛的底色。
這裡是聞逍養大小月亮的地方,當初那場雷劫過後,這山上一片破敗,千百年過去,草木重新煥發生機,滄海不再,桑田重現,幾乎恢復了曾經的模樣。
這半個月來,聞逍和藺月盞回了這裡,修修補補,將這座山恢復了以往的模樣。
妖力蓄了滿池,藺月盞伏在池邊,長發從光滑的肩頭落下,他整個人像發著光一般,一打眼,好似又變成了聞逍夢裡看過的畫面。
聞逍席地而坐,俯身親吻著藺月盞,他托著藺月盞的臉,細碎的吻落滿眉眼。
當初他從外面歸來,小月亮剛剛化形,化作少年跳進他的懷裡,眉眼裡儘是單純的喜色,當時他將寵愛埋藏在心底,扮演著冷心冷情的監管者,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將人禁錮在懷裡,品嘗唇齒間的味道。
指尖觸到的皮膚一點點變涼,聞逍呼吸發顫:「藺月盞……」
「好像到時間了。」
溫軟的嗓音被風吹散,聞逍望著那雙滿是愛意的眼睛,心頭一陣悲慟,但在悲傷之餘,又有著說不出的慶幸,藺月盞完全有能力在生命終止前躲開他,但還好他的小月亮反悔了,要與他生死與共。
凋謝的花朵落在湖面上,盪開清澈的波紋。
藺月盞的身體逐漸變淡,化作一團將要逸散開來的黑霧,籠罩住化成蛇形的聞逍,一如還在深淵的時候,黑霧與孤兒蛇緊密依偎。
在生命終結的時候,藺月盞終於鬆了口:「聞逍,我好喜歡你。」
雲間,兩道人影靜靜注視著發生的一切。
玲瓏閣掌柜不勝唏噓:「本以為魔尊會將這世間攪弄個天翻地覆,破壞仙尊渡劫,沒想到最後關頭他會主動赴死,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你也昏頭了嗎?」天道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威嚴,冷漠道,「仙界與魔族勢不兩立,他們之間絕不可能產生愛這種東西。」
掌柜默不作聲,這半個月來,他和天道的化身一直跟著聞逍和藺月盞,看著他們如同尋常百姓一樣生活在山林之中,相互依偎,交頸纏綿,儼然一對恩愛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