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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來,看也不看別人,他打開廟門,其他村民見狀驚叫逃開,唯有他盯著廟外呼嘯的風雨。菩薩廟是菩薩的法場,邪祟污穢通通不得入內,是以風雨再大,也沒有一絲雨點飄進來。
「既然是詛咒,就回村子看看。」
他轉過頭,看著兩個神明。
「喂,你們是神明,避雨的辦法有的是吧。」
河神負手蔑笑:「對。但憑什麼幫你?」
「向神明祈願,是要等價交換的。你既不信我也不信菩薩,一個棄神者,什麼都不願意給,卻想要好處?」
說完,河神轉手指向一旁狀態外的趙游。
「同樣不信神明,我為什麼不帶他?起碼這個傢伙不需要花心思照顧。」
藺懷生沒有附和,但秉持的態度與河神相同。
他現在的狀態在雨中自身難保,遇到危險很難再多照顧一個人,如果需要人手,趙游是最優選。趙游的特殊不僅是他自身的保命符,也對整個副本的探索有益。
汪暘咬牙:「現在所謂的『神』連偽善都不裝了。」
河神輕描淡寫地回應:「現在的人類連虔誠都學不會。」
汪暘怒極反笑。他只說了一句。
「你們得帶我去。」
他狠厲的目光中帶著一點勝券在握的自信。
「你們所有人不是都想要那尊金身佛像嗎?只有我知道它在哪。」
汪暘開出了兩位神明無法拒絕的籌碼。
最終,河神、菩薩與汪暘、趙游兩個普通人一同再返回村落,除了尋回神像,此行也意在解開疑團。
臨走前,藺懷生把自己為數不多的神力分出一大半用來加持廟宇。
他告訴留下的隋凜:「即便我不在,我也依然會保護你們。」
隋凜之後,是更多惶然無助的面孔,隋凜的冷靜在其中格外突出,或許是他站在最前面,藺懷生眼裡最先看到的就是他。
信徒眼中只有盲目的信任,看起來真傻,也很可愛。
藺懷生垂眼莞爾,油紙傘撐開,只留給廟中人淡黃傘面的背影。
第56章 泥菩薩(8)
四人出菩薩廟,河神無懼雨水,藺懷生執傘,而汪暘與趙游兩個普通人,汪暘得了河神的冷臉和暫時庇佑,趙游卻拒絕了。
他率先衝進雨水裡,別人都來不及喊他,他在雨水裡轉了個身,又伸出手來回打量,見什麼變化也沒有,朝他們露出上下兩排白牙笑道。
「我真的沒事誒!」
汪暘真是服了對方的莽撞。
「你找死啊?」
趙游哈哈一笑,眾人如臨大敵的雨,也許落在他身上只有些涼,這或許是這場詭譎又不停的大雨為數不多的溫情。
青年說道:「如果我真的不受影響,還是不麻煩菩薩和河神了。之後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麼,我幫不上忙,能不拖後腿就好。就當淋淋雨,沒什麼大事。」
這份赤子之心,連河神都有些刮目相看。
趙游渾然不知。他說完又像是想到什麼,支支吾吾有點尷尬地補了一句:「但等回來後……兩位神能不能抽空幫我烘乾一下衣服啊?黏著身上,要是過夜睡覺,有點不舒服。」
藺懷生很久沒遇到純真的樂天派了,和這樣的人相處,總是很愉快的。
「當然,就算河君不出手,我也會幫你的。」
河神無奈地瞥了一眼藺懷生,話語亦帶笑。
「哪裡能讓菩薩出手。」
藺懷生現在覺得,哪怕趙游並不因為外鄉人的身份而特殊,他本身也有無可替代的閃光點。
三人說說笑笑,無意間與悶聲不吭趕路的汪暘形成了鮮明對比。
趙游本身就是無神論者,在初見神明的衝擊過後,現在已經幾乎把兩位神明當成了能話聊的朋友,這一路趙游的嘴就沒停過。
「我剛才聽那些人喊您『懷生菩薩』,我只知道那些幾個有名的菩薩,懷生是您的名字?神明也有名字嗎?」
趙游脫口而出。
「因為又是懷和又是生……我想到送子觀音了……」
說完,他直瞅著藺懷生。菩薩分明是男身,但也許長發也許臂釧,趙游覺得自己總是狹隘地看出幾分婉約。
「他們從前也會和我求這類願望。」
趙游瞪大眼睛:「真、真的嗎?」
他更忍不住看藺懷生了,仿佛別的神明點石成金,而這位菩薩專攻懷孕。
雨中,青年濕漉漉的頭髮黏著額頭,露出一雙黑亮的眼睛。藺懷生倒不覺得冒犯,他大多數時候脾氣很好,在這個副本里作為神明,更有了一種超然的悲憫與神性。他反而順著趙游的話說道:「村民們什麼都求,子嗣只是其中心愿的一部分。」
在曾經只有一位神明的山村,人類的信仰是真的淳樸而虔誠,他們把懷生菩薩看得無所不能,菩薩也就真的強大如斯。
聽夠了一路的汪暘此時終於開口了。
「不是這個意思。」
他說的話不明不白。
「懷生,『心懷蒼生』,是從前人們篤定菩薩的慈悲而這樣稱呼他。」
趙游這才瞭然:「好大的宏願啊……」
倘若汪暘不說,菩薩名字真正的含義外鄉人永遠無從知曉,也不會知道,曾經菩薩身上凝聚著這裡的人類多虔誠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