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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臥室里自始至終都有一雙眼睛,金紅不斷交加,逐漸還有黑色混雜其中。這裡,這棟房子裡,這整個世界,通通都是這串黑色的派生品。阿琉斯為什麼會愛他的小蝙蝠?阿琉斯當然要愛祂的藺懷生。
這雙眼睛看見橫躺在床上的背影,描摹他起伏的曲線,甚至見證了那張漂亮的臉上逐漸露出焦躁的全部過程。直到這雙眼睛完全被黑色侵染。
祂走出來,用阿琉斯的身體,但堂堂正正地作為自己而走出來。藺懷生之所以能如此熟睡,其中何嘗沒有祂的手筆?
祂為藺懷生創造了這麼多個世界,為他一再地易改規則,每一次的故事和人物都是他煞費苦心的設計。
痛覺敏感的是上一個世界,那麼下一個世界就讓他不再怕疼;害怕他把自戕作為慣用的手段,就用暴雨讓他必須小心翼翼自保,如果這都不能夠,就接近永生、直到永生……可生生不明白祂的苦心,他只在一直朝前奔跑,祂則要握著無數黑色的數據流追在藺懷生身後構建一個又一個世界。而這個過程中,祂也在無數的皮囊中逐漸改變,開始有了固定的模板。
祂為生生做了這麼多,為什麼不可以親自降臨到祂某一串意識的「身體」里,擁有和生生更多的親密呢?
口不對心也好,針鋒相對也好,做敵人,做摯友,做愛人,祂都可以比這些祂的派生做得更好,讓藺懷生更愉快。
祂坐在床邊,就在一伸手能碰到藺懷生的身邊。床面紋絲不動,仿佛根本沒有承載多餘一分的重量。
祂撫摸自己的眼眶,深淵一般的黑眸亂作一團,最後這團黑色被驟然扯開,才發現凝聚在一塊的又只是一團數據,它們編碼、重組,黑色的細線末梢分裂出更多分支,分支卻帶著亮的微芒,直到它們重新凝聚,組成了金色的眼睛。阿琉斯的眼睛。
祂輕鬆地想,祂現在就是「阿琉斯」了。
血族蒼白而修長的手指輕輕覆在藺懷生身上,藺懷生保持他禁慾到底的裝束,但阿琉斯的掌心卻好像已經滿足地擁有過藺懷生的每一寸肌膚。
睡夢中,藺懷生潛意識感知到自己得到了莫大的滿足,皮膚饑渴症劇烈激盪又被迅速安撫,短時間內極強的對沖,即便是清醒之下意志堅韌的藺懷生本人,也很難沒有任何反應,而當下睡夢中的臉龐也彌上一層欲態的潮紅。
阿琉斯以往冰冷的金眸中現在承載了慢慢溫柔,他像一個安靜的守衛者,就這樣陪伴在藺懷生的身邊。
「你察覺到了阿琉斯的詭計,對麼?」
「但你不會發現我的,生生。」
……
作為一個任性妄為的血族,藺懷生進到這個副本後有好幾天沒有徹底地睡過一場好覺了。甚至當陽光射進臥室、映在黑墨色的床單上時,藺懷生下意識還想往被子裡藏。
不一會,藺懷生徹底清醒。他環看四周,阿琉斯依然不在,但藺懷生知道,對方不會走遠,甚至還有可能默默地觀察著他。
阿琉斯想要拿捏、圈養一隻稱心合意的寵物,而藺懷生也準備給阿琉斯一次痛擊。
腹腔的飢餓感還在忍耐的範圍中,但藺懷生卻狠狠皺著眉,把昨晚的焦躁延續到了當下。他快速起身,用力在地上踩了兩下後腳跟,權當做已經穿好了鞋子,而身上衣服凌亂的褶子根本不顧。
他衝出阿琉斯的臥室,掃蕩完空空如也的三樓,直往樓下奔去。
而在二樓,藺懷生不僅發現了阿琉斯,還同時看到了皮斯科。
兩人之間沒有動手,卻已經有劍拔弩張的氛圍,藺懷生趕緊過去,而那兩人看到他後,同樣自覺地各退一步收斂了。
走近後,藺懷生發現,阿琉斯也戴上了一副皮質手套。
「父親大人。」藺懷生先是這麼喊了一聲,然後插到兩人中間,「您在這裡做什麼?」
看似無意的舉動,實際上卻保護了弱勢的皮斯科。
阿琉斯的眼睛暗了暗,但他忍住了,只說:「我在替你管教這個鬼鬼祟祟的奴隸。」
阿琉斯在藺懷生面前表現出沉穩與內斂,傲慢則掩藏。相反,之前內斂的皮斯科卻表現出明顯的憤怒。
因為他親眼見證一場謊言。阿琉斯完全無中生有,只是單純地針對他,想要他死。
藺懷生卻說:「父親,你也會對別人用『管教』嗎?我以為這個詞只屬於我。」
在場的兩個男人都為之一愣。
藺懷生去牽阿琉斯的手,就像一個對父親充滿孺慕的孩子表達著他對父親的親昵,哪怕真實里相碰觸的只是兩副皮質手套。
阿琉斯愣得更為長久些。
再開口時,就顯得不再一氣呵成的自然。
「抱歉。」
阿琉斯竟然很認真地為此道歉。
「但如果你願意我處理他的話,生生,之後會有更好的血奴供你使用。」
阿琉斯面不改色地說了一個謊。
他只會希望藺懷生身邊所有的血奴死光。
藺懷生毫無介意的樣子,揚著他對阿琉斯最仰慕的笑容說道:「那父親再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會訓好這些奴隸的。」
接著他轉身對皮斯科不客氣道:「好了,收拾你的那些破爛滾到一樓去吧。」
他把皮斯科從二樓原來的那間臥室徹底趕走了。
阿琉斯收起內心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