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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他又不好了……他躲著我,不說話,也不願意吃飯,為什麼……」
「我有很好地照顧他,我不比聞人樾當初對他差!為什麼?」
師岫想嘆息。
「你們還說了什麼?」
曾幾何時,李琯也問過師岫這個問題。
李琯不明白他到底哪裡做錯了,順著師岫的話喃喃道:「生生問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我便說『一直留在這裡不好麼』。」
「你送他走吧。」
「在他親眼見端陽郡主屍首、見破敗王府時,他在這天地間就斷了牽繫,如無根浮萍。你救不了他,他會一直這麼病下去,任何人隨意一句話都會要了他的命。」
「如果你不想他死在你手裡,就送他走吧。」
李琯將師岫的東西一概砸爛,瓶瓶罐罐,藥粉撲天。
「那是我表妹!我十八年間看著一點點長大的孩子!」
李琯發抖,他不願意承認藺懷生會死,不願意承認藺懷生會在他手裡死去。不知何時起,李琯不再當藺懷生是可有可無的性命,他把此前那個漫不經心又輕狂的自己抹殺,把局推倒,斷壁殘垣的自毀才能抵消他上位者的狂傲。
「……那就找一些他熟悉的事物陪他。」
李琯開始拼命地搜羅,挖空自己過去許多年的記憶,與藺家姐弟相處的點滴一一浮現。他在尋找那個那麼天真又柔軟的孩子,手裡拿一點小糕點、小玩具就會樂不可支;後來他被困在高閣,哪怕李琯只是偶爾想起去看他,趴在他的窗台邊,他眼裡都有一分欣喜。
宮裡沒人吃的桂花糕,李琯如獲至寶,捧在藺懷生的床前。
「生生,你看吶,我買回來了,以前你最喜歡吃了,我偷你一口,你還哭著罵我。」
藺懷生睜著死氣沉沉的眼睛。他不肯吃東西,現在脾胃除了素粥什麼也受不了,他只能直勾勾地盯著李琯的掌心。他這副樣子叫人看得心悸,李琯卻狂喜於藺懷生終於願意給他一點反應。藺懷生不能吃,他就替生生吃,乾澀的糕點噎得李琯想吐,他想對藺懷生笑、想對他說話,說他全都吃掉了,但張口卻是一連串的咳嗽。身體的本能,哪怕他厲害到能用刀把柱子釘穿了都沒用。
李琯背過身,擦乾淨臉上、手上狼狽的點心屑,他眼角咳得發紅,囁喏著唇討好道。
「生生,真的很好吃……我在那邊盤子還留了幾塊,等你胃好了,我們再吃好麼?」
藺懷生笑了,他朝李琯伸出手,李琯誠惶誠恐地握住,卻聽藺懷生說。
「姐夫……」
李琯笑臉僵住。
原來一塊糕點也有先來後到,誰先給藺懷生買的,那個位置就永遠屬於他。
「姐夫買給我和姐姐的……」
「姐姐……」
藺懷生為姐姐發瘋,李琯為他發瘋。
第二日,李琯帶了一個人進宮。
時隔多日,晏鄢清瘦了許多,臉色蒼白,脖子上的紗布還沒拆下。
李琯滿心滿眼都是藺懷生,他把晏鄢帶進宮裡,但沒給一個正眼,只當對方是哄藺懷生開心的工具。李琯把藺懷生扶起來,對他指著晏鄢,說道:「生生,看是誰來了。」
藺懷生說:「是晏晏……」
李琯頓了頓,萬萬沒想到晏鄢都得他青睞。他費盡心思找來每一樣東西,每一樣都勝過他本人。李琯從來沒有這麼不甘心過,可現在他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晏鄢聽得清清楚楚,兩聲『晏晏』,仿佛間隔萬水千山,再相見兩面滄桑。
生生怎麼成了這樣?
李琯擠出笑臉,他現在好像聞人樾,拙劣去仿那點笑容。
「是她,我特意請晏三姑娘來宮裡,有她陪你,生生會不會早點養好身體?」
藺懷生想了想,微微點頭。
嫉妒來不及,李琯先滿心舒了氣。
之後沒陪一會,李琯又要去處理正事,只好讓藺懷生與晏鄢單獨相處。走之前,他拍了拍晏鄢的肩膀:「仔細照顧姑娘。」
李琯走後,藺懷生朝晏鄢招手。晏鄢起先不應,心裡不肯認這是生生,滿心全是怨懟,卻不知該怪誰,其間又是哪裡出了差錯。
直到藺懷生又開口喚他:「晏晏,你過來……」
他一喚晏晏,晏鄢就全拿他沒辦法。而起初,這一聲稱呼還是晏鄢親自送到藺懷生手裡。
等晏鄢走到藺懷生床邊,藺懷生又要其坐著。兩個人挨得很近,藺懷生舉手吃力,但不掩親近,手指觸碰著晏鄢衣領下的紗布。晏鄢幾乎感覺不到藺懷生的觸碰,他太小心翼翼了,亦或他實在沒有力氣了。晏鄢握住藺懷生手,讓他盡情肆意地碾壓脖間的傷口,但藺懷生依舊溫柔。
他盯著那,看著一層層裹得密不透風的紗布。
「還疼不疼?」
藺懷生甚至還能聞到晏鄢身上的血腥味,濃郁得令人作嘔。
「不疼。」
晏鄢笑著欺騙藺懷生。
但在藺懷生的話里,晏鄢覺得自己仿佛真的不疼了。
晏鄢有意修飾了嗓音,但出口時依然無法遮掩聲音沙啞,脖子上的傷儼然有損晏鄢的聲帶。
晏鄢自己也皺起眉,但不等想出巧言來寬慰,藺懷生先吐了兩人一身。
因為受不了濃郁的血腥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