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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間傳來撥動的水聲,有人正在沐浴。
藺懷生沒有驚擾他,卻是對方聽到藺懷生回來,往身上潑了幾下,擰乾濕發就邁腿出來。
藺懷生坐在床邊,聽到一串濕漉漉的輕聲。一隻在外頭撒夠野的貓兒回來了。藺懷生喜歡溫順乾淨的,他就在進門前把自己一身髒污的毛髮舔舐潔淨,這樣藺懷生就不會對他作嘔了。
藺懷生摸到黑影冷冰冰的臉頰。他摸黑洗了冷水。
「你又受傷了麼?」
黑影沒說話。
他完成藺懷生要他做的事,可大理寺和江社雁不會讓他來去自如,一路逐戰,等進了皇宮,更要躲開李琯的人馬。這些通通都令他受傷。也許藺懷生就希望他在中途死去,可他讓藺懷生遺憾了,他想把藺懷生交代的事情做好,回來還能討一點殘羹冷炙的敷衍。
「你要我做的事,我做到了。」
「謝謝。」
藺懷生道謝得真誠。
藺懷生伸出手來,可能是想拉他吧,但觸到了黑影的臉。藺懷生右手的手指在這張臉上停駐,他撫摸,最後來摸黑影的嘴唇,然後兩指比開,帶著黑影扯出了一個笑容。
他忽然說道。
「今天你的輪廓和原來有些不一樣了,個子也變矮了。」
「但這裡似乎不會變。」
說著,中指不小心陷進臉上的一個小陷阱。而藺懷生卻笑了。
「晏晏,你左臉有一個酒窩,你自己記不記得?」
第48章 出嫁(完)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那麼那些說的猶疑,都是戲耍。晏鄢想笑,又笑不出來,起碼生生還願意耍他。
他一字一句地又重複著剛才的話。
「我替你做到了。」
「你說過等我,我回來了。」
他聲音沙啞,含著無限的卑微,讓人動惻隱。可他面前的人像是石頭做的,無動於衷,晏鄢記得藺懷生從前不是,但現在是了,晏鄢便不敢再說。
藺懷生好像就是要他無言要他憋死,他才願意開口,施捨給晏鄢一兩句話。
「地上冷,找塊布擦乾淨自己,然後上來吧。」
晏鄢垂著頭,他無處尋,最後藺懷生讓他拿自己柜子里隨便一件衣裳擦身子。晏鄢又捨不得了,東挑西揀,最後拿出一件中衣。上好的料子,如羊奶流手,李琯為了和聞人樾無聲攀比,為藺懷生傾注了他所遠遠沒察覺的心意,李琯連熏衣服的香都要為藺懷生親自挑。一點點替換掉藺懷生的習慣,以為這樣就能占據他一生。現在,全便宜了晏鄢,這條李琯曾經根本看不起的狗。
藺懷生沒聽到什麼聲音,就說:「擦乾淨點,不要弄髒我的床。」
晏鄢張了張嘴,聽得自卑。
就在完全戳穿晏鄢身份後,藺懷生在他面前完全變成另外一幅樣子,比懲戒他的上司還要像酷吏,一句言語比懲戒的鞭痕來得千倍萬倍恐怖。晏鄢覺得疼,但他這時候心裡念的,是從前藺懷生對他的那些好,他腳下生根,就逃不了了。
他擦乾淨自己,外面就套著這身中衣,好在他現在的身形不會和藺懷生相差太多,藺懷生的衣服他尚且能穿下。他赤腳走過來,路過自己原本換下的衣服,挑了挑,翻出還算乾淨的一面,扯下來攥在手裡,等到了床邊,就當擦腳的布,拭掉腳底的灰塵,而後扔遠。他完全聽藺懷生的話,要乾乾淨淨地到床上。
他討好地對藺懷生笑了笑:「我現在很乾淨。」
儘管聲音啞了,但依舊能聽出屬於晏三姑娘的聲調和柔情。
藺懷生嗯了一聲,讓他再坐進來一些。藺懷生上手,伸進微濕的中衣,晏三姑娘的表皮下依然是個男人,只不過他這副模樣更好騙過眾人,把女子扮得惟妙惟肖。
藺懷生有點好奇:「現在是你真實的樣子?」
晏鄢說不是。但他沒有接著解釋,他似乎難以啟齒。
藺懷生動了動,晏鄢立刻抓住他的手:「別去!」他以為藺懷生要去點燈。
這兩次他全在黑暗中,他覺得安全。他起初也是這樣接近藺懷生的,那時他怎樣的惡意,黑暗給他包庇,現在成為他僅剩的遮羞。讓藺懷生點亮屋子看清他的模樣,不如自己痛快地說出來,晏鄢握著藺懷生手的力道加重了。
「別去……」
「是縮骨,你之前看見的才是我原本的樣子。」
藺懷生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先前他試分析黑影的真實身份時,李琯和晏鄢都在其中,但那時藺懷生傾向於李琯。晏鄢表面的身份太有迷惑性,晏三姑娘和黑影之間又在身形上有差,而後來試探出李琯不是黑影時,藺懷生幾乎認為黑影只是這個副本中與姐姐一般的故事角色。唯獨遇襲那夜,晏鄢傷了脖子這件事成為藺懷生始終牽強的質疑點。
「那為什麼今晚不用原來的樣子面對我呢?」
晏鄢苦笑:「想的,但沒來得及……」
他連梳洗都來不及,對方就回來了。
「這會讓我看看吧,我很好奇。」
藺懷生直截了當地說,但晏鄢卻立刻拒絕了。
藺懷生揪著不放。
「為什麼?晏晏每次不是也都選擇以那個樣子來見我?」
他問很平常的話,但晏鄢有一種感覺,藺懷生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從細枝末節里揪出晏鄢的痛處,然後要晏鄢痛不欲生。他不曾就看到李琯被藺懷生擊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