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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懷生連忙問:「我姐姐向你問了什麼?」
師岫靜靜看著藺懷生。
「她問我:『此行是否順利?能否得償所願?』」
而藺其姝這一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給藺懷生證婚。
師岫給的答案一時間擾亂了藺懷生的思緒。長姐如母,藺其姝待他也不例外。以前藺懷生真以為自己是個小女孩,那時最喜歡做的事其實是纏著親姐姐藺其姝。他總認為自己和姐姐是一樣的,甚至在藺其姝許給江社雁時,垂髫小兒發出驚人之語,說他也要一個郎君,足見姐弟情深。
姐姐知道他不能嫁給聞人樾,必然希望婚事告吹,只是雙親辭世,姐弟二人不敵聞人樾如今的權勢,藺懷生知道姐姐完全是硬著頭皮受迫而來。她遇到名僧師岫,討要一個寬慰自己的答案,但後面半句又是什麼意思?
事情愈發詭譎,藺懷生仿佛觸及到了他從未接觸的暗涌,他心中惶然,甚至無心去想師岫有沒有可能撒謊。
「那你怎麼回答姐姐的?」
師岫雙手合掌。
「事在人為。」
「郡主聽後,若有所感,若有所失。心有所求,世間一切都為塵網。」
藺懷生只說:「誰心中沒有欲求。」
這一次,師岫沉默。
小沙彌端來的茉莉香茶不早不晚,恰好在兩人無言後,而聞人樾與李琯也相繼回來。茶香留齒,與滿園茉莉相映成趣,但在座的人卻各有心事,白白浪費了美景清茶。
李琯與師岫也在之後啟程進宮,離開了亭子,師岫先行離去收拾行囊,而李琯因與他共乘車馬,便也隨師岫一道。回去這一路,便是藺懷生與聞人樾剩下了。
藺懷生才從師岫的那一番話中回過神來,他後知後覺回頭望了一眼觀花亭,茶盞杯具皆在,人走茶涼,方才沒有珍惜,最美的景致已然錯過,如今再看,都多了些憾恨。
聞人樾道:「如何?」
藺懷生抿唇:「下一個人是誰?」
聞人樾搖頭說道:「那我做不到引見。」
藺懷生心有鬱氣,當下抬頭,沖他最討厭的男人全數發泄:「你言而無信!」
聞人樾啞然,他看著藺懷生,沒想過小郡主突然受了刺激,有如此大的反應,他無奈地笑道:「生生,是我玩笑在先,可你也不願給我半分耐心等我說完,就著急定我的罪。」
「另一個當夜見過端陽的,是晏府的三小姐晏鄢。端陽於淨慈庵帶發清修,晏鄢同樣長住那裡靜養,兩人可謂閨中好友,情同姐妹。此次與你姐姐一同返京,當下恐已回到晏府。」
「我總不能帶生生你直闖晏府。」
藺懷生說:「我自己想辦法見她。」
聞人樾笑而不語。
聞人樾問:「今日和師岫師父談得如何?」
小郡主留了個心眼,沒有和盤托出,聞人樾見他沉默,當下明白,他笑了笑:「但我想,不會是他。」
「……為什麼?」
聞人樾停下來。這個溫柔的男人,以最柔情似水的嗓音說道:「生生,你知道仵作的屍檢結果是什麼嗎?」
「藺其姝身上無銳器傷口,也非鈍器致死,更無中毒症狀,大理寺上下熬了一宿沒睡,最終,仵作在藺其姝的髮絲間摸到了一點不對勁。他們削斷端陽郡主的一縷頭髮,從頭皮中取出了一根銀針。那針扎在顱頂的死穴,你姐姐是被活活用針捅進腦顱里釘死的。」
藺懷生聽到一半已然泣不成聲。
而這一次,聞人樾沒有給他任何安撫與寬慰,他只是看著藺懷生,在給予惡毒的話語後,更給予強烈的暗示。他給予藺懷生一切權勢所帶來的便利,告訴藺懷生自己什麼都能為他做到。
他什麼都可以給,只要藺懷生主動。
藺懷生心防潰敗,他囁喏著,向聞人樾祈求道:「你幫幫我……」
男人得到了,他更貪婪更狡詐,步步引誘他心儀的獵物進入陷阱。
「生生,斷案尋凶,非你、非我見幾個人就能知道真相。皇上已命江社雁與刑部調查此案,真兇落網是遲早之事。」
小郡主沒有辦法像聞人樾說的那麼坦然樂觀。那是他的親姐姐,他最後唯一的親人,是與這世間最後一絲血緣的牽繫,他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他不能待在那個小閣樓里,他如果不做些什麼,他會瘋的,最後是死是活都不得而知。
藺懷生的語氣更卑微:「你幫幫我,聞人……」
他走近,抓住聞人樾的衣袖,放下驕傲的自尊。
聞人樾卻忽然翻臉。男人任由藺懷生抓著他,但露出最殘忍無情的模樣,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蛇在吐信。
「生生,這世上沒那麼多的予取予求,你起碼得給我一點甜頭。」
藺懷生渾身僵硬。
聞人樾擁他入懷,罄鍾古佛,青煙香火,聞人樾親著藺懷生的耳朵。
「我只有一個心愿,執念成魔。」
「生生你卻怎麼都不肯應我,你真狠心。」
作者有話要說:生生:我還沒開始狠心呢。
第29章 出嫁(8)
聞人樾的執念只有一件事。
便是和藺懷生成親。
為此他步步緊逼威逼利誘,甚至有權力一句話就能迫使從前的端陽郡主即刻上路來為他們證婚。
可這絕非出自喜愛,聞人樾只是想和藺懷生成親。曾幾何時,王府一夜巨變,京城明明是藺懷生自小長大的地方,他卻忽然變成一個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那時候沒有什麼表哥,也沒有姐夫,最後只有聞人樾來到藺懷生面前,牽著他手,在聞人府建起一座閣樓。那時,藺懷生是真心依賴著聞人樾,他甚至為自己隱瞞身份享受到這份好而滿心愧疚。直到聞人樾親手打碎這份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