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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嗎……?」
聽完藺懷生的解釋,趙游神情樂呵呵的,掩飾不住欣喜與傻氣。
汪暘嘲笑道:「是啊,一群人等著你呢,睡前念叨著怕睡不著的人,倒是呼嚕打得最響、起得最遲的那個。」
趙游大窘:「誰打呼嚕了!」
聽他們鬧夠了,藺懷生再次對趙游懇切道:「麻煩你了,趙游。」
從突如其來的洪水算起,至今才過了一天而已,客觀來說耗費的時間其實很短,但藺懷生有預感,他們恐怕不能在這個副本久留。沒有食物與水源的菩薩廟就是逼迫與催促,哪怕菩薩和河神可以免俗,但他們的信徒肉體凡胎,不可能堅持多久。
趙游明白事理,他點頭:「那我準備開了。」
眾人依言背過身,村民渾渾噩噩跟著照做,就連被捆住的李清明也被藺懷生照看住轉過了身,確保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受到神像的影響。
河神卸下了木箱表面的束縛,接著,一陣撬動聲,趙游打開了木箱蓋子。
「趙游,仔細看看神像上有什麼。」藺懷生提醒道,「搬得動神像的話,背面也看看。」
「好。」
接著就是沉默的時刻,但藺懷生和河神不能掉以輕心,他們站在最靠近趙游的位置,同時方便觀察其餘眾人的反應。
忽然,趙游叫道。
「有血!在神像的下半身。」
藺懷生發現眾人有所異動,很明顯趙游的話觸動了在場不少人。
而趙游已經緊接說道。
「血已經發黑,有一陣子了。」
電光火石,藺懷生想到一種可能。
「汪暘,恐怕那是你父親的血。」
在神像從菩薩廟中搬走後,期間一直由汪暘父親代為保管,在其死後,村民多次想向汪暘討回神像但都無果,那麼神像上的血跡主人基本上可以鎖定。
見汪暘大慟,藺懷生立刻道:「不要回頭!」
汪暘肩膀顫抖,但最終克制住了。
趙游繼續說道:「黑血濺到的地方,神像有被腐蝕的痕跡。」
雖說金軟,但也從來沒有被血濺出黑窟窿的情況,凡人的血好像黑的蛀蟲,慢慢蛀空神像的表面,而這尊神像又雕琢著菩薩栩栩如生的臉,便越發詭異。
趙游獨自面對神像,有些緊張地滾動喉嚨,同時他也覺得奇怪,神像上的污痕按理來說十分明顯,為什麼之前在地窖里竟然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
隨著趙游一連串的話,連村民們的反應都很大。
「神像被血污了?!這是大忌,大忌諱啊——!」
「怪不得,怪不得……原來村里日子越發難熬,是神像被污了!」
李清明道:「這尊神像不能用了。」
隋凜勃然大怒:「不可能!」
虔徒表現出對神像無比的在意,也是,之前他為了偷神像,甚至和汪暘大打出手。
李清明費力地抬起頭,他眼神中略有嘲弄。
「神明喜潔,隋凜,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嗎?那不如你去問問兩位神明,看他們誰還願意要這尊神像。」
趙游是唯一對這些鄉俗里的神鬼之說陌生的人,他看著面前千瘡百孔的「藺懷生」,不禁問道:「被污染的神像,會怎麼樣?」
李清明說:「神明墮神。」
氣氛倏然凝滯。儘管眾人沒有回頭,但他們心想的,都是菩薩。藺懷生感應到了。在信徒凋敝之後,菩薩久違地感知到如此多的心聲。
依李清明的話,曾經潔淨的菩薩已被污染,不再慈悲,一切的詭異緣起於誰,不言而喻。
藺懷生出聲:「趙游,把箱子合上吧。」
當下,他心情倒很平靜。
趙游應了,等聽到木箱蓋上的聲音後,村民們率先想要朝神像撲去。
見他們要來搶,趙游下意識撲在木箱上,用自己的身體遮蓋,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樣都能中招的嗎!」
但那些人並未真的靠近趙游和神像,就被河神一鞭子全部都抽了回去。
李清明看著這些蜷縮在地上眼睛裡再沒有光的人,說:「他們只是很虔誠。」
「這尊神像,是人們世世代代積攢下來的。最開始很小,不倫不類,每當他們富裕一點,就把神像拿下來,加入新的金子,重新熔鑄。神像一點一點地變大,幾百年裡,他們只要有一次私慾,神像就不會是現在的模樣。如果神像也有血肉,割開來看,恐怕都是他們的心血。」
第64章 泥菩薩(16)
無論信不信神、敬不敬神,李清明的話都令人動容。但他以一種旁觀者的口吻說仿佛親歷的言語,卻又更讓人悚然。
他讓人難以琢磨,他到底是愛神,還是恨神。
因為藺懷生提前從751那裡了解到身份牌,他現在反而因此有點鑽了牛角尖。惡人和倀鬼,到底指向什麼,而李清明又對應哪一個。遊戲原有的陣營被打破,玩家的目的都未知,現在看似藺懷生手握主動權,但任務卻沒有太多進展。
正如李清明所說,村民們此舉並非受神像的蠱惑,而是發自真心,他們對神像的搶奪更像是無法接受神像的污損。幾百年的金身,剝奪了這些大山裡的人類肉體與靈魂本能夠富裕的機會,因此,神像似乎比神明更能夠代表他們的信仰。當河神的鞭子抽在身上,這些人明白再也不能靠近神像後,他們就以一種匍匐的姿勢倒在地上,蜷縮著如一個個萎縮的軀殼,叫人看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到此為止,李清明說的一切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