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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看上去可憐壞了,臨到要走了,還主動與藺懷生保證:「表妹,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藺懷生承了李琯的好意和歉意,並說道:「今日多謝你圓我心愿。」
李琯得了誇獎,臉上欣喜遮掩不住,又強作鎮定。雖然傻氣,感情倒是很真。
等人走後,大理寺門前更冷寂了。
藺懷生和江社雁兩人立在門口,誰也不和誰說話。夏日雖燥,但總有天氣陰晴不定的時候,今日便碰上了。一陣涼風橫襲,藺懷生不爭氣的身體便跟著發抖。
倏然,肩上落下重量,藺懷生回望,江社雁已經將手收了回去,而他身上卻悄然多了一件薄披風。
方才離去的僕從又回來了,想來剛才是替江社雁辦這件事。披風是墨色的,毫無花紋,沉悶單調一如某人,也許就是從他的臨時休憩的小榻上拿來的。
「謝謝江大人。」
江社雁斂了斂眉,盯著藺懷生垂著的腦袋頂看。
「讓人趕車來了,下雨前送你回去。」
不一會,一輛相對而言樸素得多的馬車停在兩人面前,車夫下來,給放了腳凳,江社雁讓藺懷生先上去。
江社雁的披風很長,藺懷生穿邊沿都掃著地了,要上馬車時尤為不便。他拎起披風兩邊,儘量不在今日摔第二次。
一隻繡花鞋才踏上第一階,披風就從後頭給人握在手裡了。
江社雁的聲音響在後頭。
「走吧,摔不到你。」
等藺懷生上了馬車,後頭幫他兜著披風的手就鬆開,墨色的斗篷如流水,淌了馬車板一地,邊角還垂到了木板之外。江社雁站在下頭,看著藺懷生分明已經拎起了披風,結果卻仍是這樣。唯有這時,江社雁才有點明白兩人間的體型差距。自己的披風到了藺懷生身上,輕而易舉就能將他整個人罩起來。
大理寺卿揚了揚眉。
「不進去?你站在這,我等會上去連披風和裙擺都要一塊踩了。」
這男人很少說這種話,也很少做這樣的表情,這好像一個不近人情的冷麵閻王回到人間,搖身就做了知冷暖的郎君。儘管他還說那樣惹人惱的話。
說話的人明明什麼都還沒做,馬車上的就好像被踩了莫須有的尾巴,瞪了他一眼,匆匆撩開帘子鑽進車廂。
而那累贅的披風這時最輕巧,在來人臉前甩一尾,跟著鑽進去,無影無蹤。一陣風似的拍在江社雁側臉,他看著搖晃的車簾,眉眼這時才露出一點笑意。
無需腳踏,男人袍擺一撩,輕鬆就上了馬車。
馬車裡不寬敞,再多一個身形挺拔如松的大理寺卿,藺懷生這位小郡主得委屈地縮在一角。
小郡主偷看大理寺卿。逼仄地方,男人依然直挺挺著背,兩手放在腿上,唯有合著的雙目,看出當下他實則心神放鬆。藺懷生對比自己和對方的身形,也不好意思叫男人把腿收回去,便扭了身子,側著背過去不看人,撩起帘子看窗外頭。
他還以為這點小動作不會被發現,等他被尋常街景迷花了眼,江社雁睜開眼看著他。
討生活的老百姓總是對天公變化更為敏銳,馬上就是一場雷暴,能收攤的早早都回家了,街上也鮮少行人,只有沿街那些掛橫的豎的招牌的鋪面還做著生意。藺懷生聞到濕腥的泥土氣,這會又悶得很了,即便是藺懷生這樣怕冷的人,都覺得悶得不舒坦,連忙解了披風的結,脫了丟在一旁。
江社雁的聲音忽然響起。
「停車。」
馬車應聲而停,藺懷生回頭,就見江社雁撩開正前的帘子,從錢袋裡遞了一串銅板出去,吩咐隨從:「前頭賣桂花糕片,去和她買一些。」
藺懷生跟著望,見是個還不一定有他大的小姑娘。
隨從得了吩咐離開,藺懷生又坐直,假裝不在意。小郡主不清楚江社雁做什麼名堂,忍不住想,又想不明白,直到白白得了一包點心。
「給我?」
江社雁點頭:「拿著吧。」
藺懷生接過,瓮聲問:「江大人怎麼會想買這個。」
江社雁自然道:「路過,看見了,權當幫個忙。這時候還想著能再掙上幾枚銅板的,多是生活不容易之人。」
藺懷生啞然,並未想到對方心細如髮到如此地步。他很多年沒見過江社雁了,但對方宦海沉浮,依然赤誠之心不改。
「何況你不是喜歡吃?」
藺懷生霍然回頭。
「我記得那年,你非要跟著端陽出門。我買了一袋糕點,你說替哥哥姐姐拿著,結果一條街走完,我連半塊都沒嘗到。」
他好像很輕易地,就能在紛紜往事裡挑揀出清晰的片段來。
藺懷生被江社雁說紅了臉,窘迫不已。但那是他很小的事情了,他自己都沒有大概印象,若反駁,連自己也不能信服。
他攥著糕點的包裝,別過臉去。
「多年不見……你不知道,我早就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了。」
江社雁隨他嘴硬。
只糾正道。
「不是多年不見。」
小郡主拿著糕點,用濕漉漉的眸光瞅他:「江大人何時、何地還見過我。」
江社雁看他這般使小性子,銜笑不答。
恍惚間,藺懷生好像見到了當年那個記憶里寡言但溫柔的大哥哥,而自己與他到底有著一層更深的牽絆。藺懷生相信江社雁不會說謊,一想到這些年他在自小長大的京中卻舉目無親時,有一個人默默關注自己,藺懷生心裡觸動又難過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