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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神好警惕啊,一旦有過懷疑就難以消解,甜蜜與冷酷,糖與鞭子,反覆拷問。
「隋凜,你是玩家嗎?」
藺懷生出聲質疑。
他沒有最先挑破局面的習慣,但逐個副本的違和感累加,藺懷生最終做了率先出擊的那個人。而他問了,就不在乎是否要委婉。
隋凜轉了轉眼珠。
「我是。」
他如此回答道。
為了增強說服力,隋凜進而袒露自己的底牌:「我是虔徒,我的任務之一,就是無條件地侍奉菩薩。」
藺懷生沒有再為此表現過動容。明明前不久菩薩最喜歡的還是虔徒的真摯,可現在他誰也不偏愛了。
祂苦惱,藺懷生有千百種樣子,每一種都讓人喜歡,可祂變幻的千百種,都沒有被愛。
藺懷生說:「那就好好做好你該做的事。」
隋凜乖順地應。
「我知道了。」
「我會幫你贏的。」
藺懷生聽後,卻回過頭看他。
「贏,我喜歡自己做到,也不會和人謙讓。」
說著,藺懷生沒有再理隋凜,也不關注他是否重新跟在自己身後回來。藺懷生路過那些村民時,他們又在大口咀嚼著手中的肉塊,羊骨中的骨髓也不放過地吸吮,他們只沉迷於這一件事,剛才的寂靜無聲仿佛是藺懷生專注時候的錯覺,藺懷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坐著的這些人,目光又掃過更遠處的那些玩家。
河神恢復了平靜,淡笑地看著他。
「要來看看神像嗎,我們可以研究一下它。」
他不提方才的爭執,仿佛輕而易舉地釋懷了,現在輪到藺懷生偏要提。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副本里的原生角色在聽到「副本」「玩家」之類的詞彙後會不會產生自我認知的巨大顛覆,他相信剛才說的這些話,身為玩家又是神明角色的河神一定能聽見。
「河神,我還是希望你我之間保持適當距離。」
「我不喜歡假戲真做。」
不再稱呼「河君」,而是「河神」。
河神的笑容淡了,他看著藺懷生,良久以後說道。
「隋凜的事是我小題大做,惹你不開心了,我和你道歉。」
「也許這個世界這些角色是假的,但我們已經在這裡了,我想它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生生:談情說愛只會影響我的遊戲體驗。
第62章 泥菩薩(14)
可惜藺懷生始終清楚真實和虛假的邊界。
他不否定這種類似於「因戲結緣」的感情,但起碼應該有真實的靈魂在共鳴,而不是永遠披著角色的皮囊說言不由衷的話。
河神看出藺懷生潛在的冷漠,知道過猶不及,便不再就此和藺懷生討論。他收起了自己所有的鋒芒。過了一會,食肉的村民們也偃旗息鼓,當火堆熄滅,菩薩廟的各個角落相繼沉默。當夜,大家各懷心事入睡。這時候眾人又都心照不宣,懷著詭異的默契,期間沒有任何一個人主動打擾藺懷生。
藺懷生睡得很淺,加上當前副本作為神明本就無需休憩,幾乎是異樣突顯之時,藺懷生就睜開了眼。
他和河神第一時間看到了情況。
那些吃了羊肉的村民在地板上蠕動。他們身上很癢,每一個人翻滾間都像正在難受蛻皮的蛇,只不過蛇蛻的是皮,這些人蛻的是肉塊。哪怕沒有淋雨,他們身上依然出現了和白天那些村民相同的症狀。一切直指那隻仿佛自投羅網的羊,名義上的溫順實則是陷阱。
這些張大的口腔中重複而機械地吐露相同的呢喃,好痛,好痛啊,逐漸變得大聲,變成像咒文一樣的經唱,所有的玩家都被吵醒了。
滿地都是散落的肉塊,血順著地磚的縫隙四處流淌,神明廟宇成了修羅場。這些依稀還能辨認出一點人的模樣的東西在地上爬著,全部都在念「好痛」,但他們的手卻不斷地從自己的身體裡撕下肉塊再往四周拋去,後來,指縫裡堆積滿了屑肉,有損它們撕扯的力道,這些似人非人的東西就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骨,而後已經如骨頭一般的指甲在地板上反覆削尖、打磨,發出刺耳牙酸的尖聲。
「嘔……!」
忍餓了一個晚上的趙游好不容易才睡著,這會什麼都沒吃就先吐了。
「操操操——!」吐完酸水的趙游語言中樞失調,罵了一連串的髒話,而其他人雖然沒吐,臉色卻並不比他好多少。白天雖然已經親眼見過一次,但數量差異造成的場面效果在此時尤為明顯。
「是那隻羊!」
汪暘頃刻間判定。
趙游叫道:「別的都別說,看人!你快被抓到褲腳了!」
場面堪稱混亂。對於這些已經變成怪物的村民而言,剩下的正常人似乎是他們獵食的對象,儘管行動緩慢,但依然朝著四個人類手腳並用地爬去。趙游一邊躲,一邊哇哇叫,說有沒有可能像喪失病毒一樣被抓到就要感染,越緊張話簍子裡的話倒得越多,藺懷生幾乎都快聽不清了。趙遊說話的內容是藺懷生所全然不知的,而人在危急中很難保持絕對的鎮靜,藺懷生只能猜測這是玩家趙游原本所處的真實世界中存在的東西。
「菩薩,救命救命!」
趙游不知什麼時候躲到了他附近,兩個人差不多高,也許趙游還要再高一些,趙游嚇得撲在藺懷生身上的時候就好像一隻直立的薩摩耶撲懷。藺懷生被吵得實在頭痛,把人往身後一撥,靈動的披帛頓時繃直如劍,橫掃迎面而來的人骨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