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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到了,不明顯的喉結,是雌雄難辨的兔腳,他摁壓這裡,這枚小小的喉結就膽怯地反抗,於是他更武斷認為這裡就連通心臟。
黑影俯身,他銜吻這枚喉結,在青黑的指印中再烙出紅痕。比起死,他的愛那麼淺,那麼微不足道。明明都是他施予,但這一刻男人卻滿心不愉。他吻得更重,他甚至能為生生吃掉這裡,替他完美地抹去證據。這世上,必定是他最愛藺懷生。
他吻得這樣可怖,可藺懷生還是未醒。
生生怎麼能不醒?他為什麼不醒?他到底是不設防還是不在意。明明藺懷生一言未發,可男人在自我的臆斷中愈發喜怒無常。他突然憎惡藺懷生,變成這世上最恨藺懷生的人。憎惡他的不經意與天真,憎惡他的毫無感覺。
他要藺懷生死。這樣他就能從中解脫。
黑影再次吻了藺懷生的唇,他吻得甜蜜,手段卻狠厲,雙手不斷絞緊藺懷生的脖子,希望藺懷生真的在他的吻里溺斃。
生生,醒過來啊。
你快醒過來,
看看我,
……
看我怎麼殺了你。
藺懷生醒得很費力。伏在他身上的男人死死壓著他,對方從他的唇開始蠶食,雙手擠壓他喉嚨里為剩不多的空氣。藺懷生睜大眼,開始奮力掙扎,但夜裡婢女們鋪上的層層軟褥,成為此刻絞殺他的網,床面長出無數皺痕,但沒有一條能助藺懷生逃脫。他始終沒有放棄,但在這個副本里,藺懷生的身體是他最大的桎梏。
危機來得太突然,藺懷生接受失敗,但不能接受自己死得這麼窩囊。
昏暗的帳子開始泛重影,眼前的男人更詭譎。藺懷生以牙還牙,雙手也掐死對方的脖子,那個黑影喘息,有片刻鬆懈力道,但馬上又再度收緊環在藺懷生脖子上的雙手。有一瞬,藺懷生覺得時間停了。他在死亡的邊緣,但之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黑影最後吻藺懷生一次。藺懷生醒後,他終於能吻得更深。生死之間,男人更為狂放,他失控地在熾熱唇舌間的每一處都欲留下痕跡。誰殺死這個美麗的生命,他就永遠屬於誰。但黑影覺得不夠。生生死了,他的命還屬於死亡,仍然不屬於他。男人在頃刻間反悔,但他想不出比殺死藺懷生更好的辦法,他想要藺懷生,想到發瘋,想要將藺懷生的每一塊血肉都據為己有。也許把藺懷生一寸寸拆吃入腹可以做到,但男人無法實現,最後只越吻越深。
口腔內突然滿是血腥,唇舌攪拌更把氣味傳散。藺懷生惡狠狠地咬了男人一口。
他不肯對生死最後一刻間虛妄的麻痹臣服,他用性命賭,等來反殺的機會。他竭盡這具身體所能用的力氣,如果被活生生掐死,也要咬斷對方的舌頭。
黑影遭痛,可他忽然更愛藺懷生,愛他驟然放光的內里、那個皮囊下的靈魂。他更想得到。
他無懼痛苦,血的腥味在兩人口中四溢。
「生生,你去死好不好……」
「死在我手上……世上那麼多痛苦,我不想你再受苦了。」
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藺懷生從未聽過這聲音,而黑影舌頭被藺懷生咬傷後,聲音更低沉嘶啞。男人掐在藺懷生脖子上的手隱隱顫抖,足見他也用盡全力。
床榻成為他二人戰場,手指唇舌成為武器。藺懷生在體力上比不過黑影,身邊更毫無銳器,他的眼眶已經充血,即將死在黑影身下,危急之間,藺懷生從頭上拔下玉簪,猛地扎進黑影的肩窩。他從藺其姝的屋子裡回來後心事重重,和衣而睡,頭上的髮髻也沒完全拆散,最後剩的這根簪子,竟成為藺懷生唯一自救的工具。
黑影發出嗬嗬的聲音,藺懷生忍住眩暈,毫不猶豫地連捅好幾下。黑影吃痛暴怒,突然有了力氣,一手將藺懷生揮下床。
玉簪截碎,藺懷生吃力地從地上爬起,手掌摁在碎玉之中,他滿掌鮮血摸索著,摸到一截銳角的簪柄,藺懷生握在手中,另一隻手摳住床榻邊緣,想趁黑影受傷之際乘勝追擊。最好能捅瞎對方眼睛……
藺懷生剛要攀上床,就直覺有危險逼近,他倉促矮身躲避,在黑暗中頭直接磕在床沿角。痛感很鈍,但藺懷生隱隱察覺到當下自己這副身體情況糟糕。
氣流中微弱而迅捷的破空聲,隨即,身後桌子上的茶杯破裂。
藺懷生抬頭向床榻看去,黑影長發披散,手則掩袖,遮擋大半張臉,只剩一雙滿呈慾念的眼睛,他想要殺死藺懷生。而黑影的另一隻手五指並屈,手指間夾著兩根銀針。
他張開食、中指間的縫隙,惡意地翻掌,向藺懷生展示。
只發一根銀針就足以令遠處的茶杯破裂。這根銀針同樣能夠插進人的顱骨。
「生生,我不想用這種方式殺你。」
他咧嘴笑,卻被自己嘴裡的血嗆住,不停地咳嗽。黑影給人以並不強悍的錯覺,但藺懷生知道對於他而言,他根本無法在銀針的攻擊中靠近對方。
「所以,快逃吧。」
藺懷生毫不猶豫轉身就逃。
他奔逃的模樣如化白鹿,足尖一點,裙擺紛飛,滿室狼藉與門前橫檻①通通攔不下他。黑影笑得肆意,倒在床上,在滿是藺懷生女兒香的床榻上痛苦地扭曲,他發出痛苦的低喘與嚎叫,傷口的血不斷滲進身下的褥子。
終於,他從床上爬起來,喘息著,但身姿有力,仿佛全然未受過傷。他走下床,彎腰拎起床邊藺懷生的繡鞋,滿心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