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頁
菩薩廟敞開門,就如菩薩本人,後來到底是更收斂還是更瘋狂,沒人說得清楚。手向上攀,是簇擁還是拉下水,最多的時候不只一雙手,他們挑選、占有,把菩薩瓜分。
趙游和河神被他們排外,河神本人的神魂卻也依戀在藺懷生的腰間,虛虛攏著他。剩下趙游,他沒學會,也不知會不會被默許,只好在眾人爭搶無暇分心的間隙,他小心地拾起菩薩落到地面的披帛,笨拙地收拾好,放回菩薩的臂彎,那一瞬,他借一點親密,好像與菩薩的慈悲共鳴。
荒唐盡去後,奉獻虔誠的信徒們難掩疲憊,他們沒有再纏著藺懷生,而是互不相容地在獨處在各個角落裡休息。他們不怕菩薩跑,畢竟菩薩現在只能依靠他們三個供奉。
而菩薩還要時刻不停地救著另一個神明的性命,河神成了菩薩逃不掉的弱點。
藺懷生整了整衣裳,走下台子朝河神的本體而去。
直到現在,他才有空關注河神,才有機會解開對方身上的束縛。
儘管神魂依然緊貼,但面對面時,卻是無話。
藺懷生以為河神會質問他一些什麼,畢竟此前他的表情是那樣的不贊同與憤怒,但現在,河神沉默著,一句都沒說。
寬慰亦或痛心,可都沒有意義,河神知道他的菩薩渾不在意那些遭遇,所以無敵。而他呢,他得了好處,就沒資格再假惺惺憤怒,這是菩薩救他也給他的懲罰。
河神只道。
「菩薩,您又救了我一次。」
數百年前是小溪,數百年後化神君,菩薩點一指,小溪彎流,江河改道,兜兜轉轉還依偎在菩薩身邊。
這是河神與菩薩的故事。
祂忽然希望,自己和藺懷生也有幾百年。
生生多適合做菩薩,而祂也可以只做河君。
但生生恐怕喜歡親歷更多的世界與風景,祂希望對方如願。
「和你談談之前我們在山裡見到的吧。」
河神自然而然地換了話題。
「那隻羊,我懷疑象徵著什麼。」
「我們在半路遇到它,起先它對我們都表現出敵意,但只有對峙,沒有動手,隨後我們跟著它,發現這隻羊好像在狩獵。」
「山間有不少村民化為的骷髏怪物,白天裡那隻羊都視若無睹。但到夜晚,那些白骨開始各自返回去找他們的血肉,然後一點點地恢復成人的模樣,白羊就開始對這些村民撕咬。」
「它不為進食,叼住一個人後,剔下他身上的血肉,只把白骨扔到一邊,隨後荒山野地逐漸恢復生機。就像你們剛才看到的那樣。」
藺懷生聽完後,說道。
「償還。」
「它希望這些人用血肉償還什麼。」
第68章 泥菩薩(20)
可以說,那隻羊不單純僅是一個陷阱,它更是誰的使者,在替某人懲罰所有的罪民。
這幾乎指向菩薩和河神,但目前為止,兩個神明都不需要這樣故作玄虛,而其他人更沒有這樣的能力。
如果這樣推斷,一切似乎陷入僵局。但河神也肯定了藺懷生的判斷。
「我認同懷生你的想法。或許大山不僅囚困了我們的軀殼,還囚困了我們的思維。既然眼前一切已經超出常規,我們何不也超出常規來想?」
河神是第一個讓藺懷生覺得可以你來我往相互激發思維的玩家,即便是之前的江社雁,藺懷生和他似乎還不足以達到這種程度。也許神婚超脫了副本本身的設定,把名為兩個神明神魂的靈魂牽引在一起,藺懷生聽到自己胸腔里河神的心聲,好像便逐漸與他同步和共鳴。藺懷生不抗拒同伴,但他好像從來沒有同伴。同伴需要合拍,需要信任,還需要被認可,這些都難以去苛求。可在河神身上,藺懷生忽然覺得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同伴也不錯。
藺懷生不知道自己能在這個詭譎的遊戲中活著經歷多少個副本,但人的本性總是希望有同類,曾經的世界裡藺懷生還沒有找到同類,現在藺懷生願意嘗試尋找。
當然,一切都要以這個副本能夠順利結束為前提。
藺懷生順著河神的思路抽絲剝繭:「羊必定有所指,甚至神像也一樣。」
河神接道:「只是我們目前還沒有找到能把一切串聯起來的關鍵。」
神明沒有疲憊,他們在這一點上更凸顯相配。藺懷生拿著從隋凜等三人那得到的信仰修補河神神魂,一邊見縫插針地梳理思路。
藺懷生有些在意那隻羊,或許是他敏感了,他難免會想到最開始的副本。在那個黑暗的地下囚室,綁匪和人質實際上都被困住,壓抑氣氛雙向摧毀兩方的理智,於是斯德哥爾摩和利馬都可以出現,都相互博弈,而而「小羊」應運而生,成為特殊的稱謂
跳出常規來看……
藺懷生更像是一種自言自語地問。
「會不會有第七『人』……」
雖然神明遠超凡人,但河神當下失去信徒,處境十分危險,倦態難免,且實在是神魂瀕死時最尋常的表現。兩人談了一會後,藺懷生讓他休息。
由於神婚,兩人理所當然最親密,更不提如今河神在求生欲下更會瘋狂地黏著藺懷生汲取力量。可河神太克制了,他獨自挑了一邊的角落,沒有打擾藺懷生的意思。
理智且進退有度,是河神給藺懷生最深的印象。除了見菩薩為他付出時失態,其餘時候河神在藺懷生面前總是力圖展現最穩重的模樣。而這種力圖表現最好自己的想法,竟然超過了神明本性中的貪婪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