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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感激阿諾德的解圍,藺懷生吐了一口長長的氣,太明顯,甚至都忘了掩飾,而他的臉更紅了。
藺懷生幾乎有一答一,將他的遭遇都主動告訴了阿諾德,包括生病了反而被照顧的事,至於吃飯,藺懷生也很誠實:「沒有。」
原本已經「體貼」轉過身去的金髮男人又回頭來嘲笑藺懷生。伊瑟爾把凌亂擋眼的頭髮特意撥開,好看看面前站著怎樣一個異想天開的傻瓜或拙劣不堪的騙子。他看到小亞裔張張合合的嘴,還有些許乾裂的紋,但唇色卻已恢復到鮮艷欲滴的粉,就像久旱適逢雨露的玫瑰,但也許還會長蜇人的刺。
當然,伊瑟爾的話才是眼下真正可見的譏諷。
「照你說的,他那麼好,能為你做這麼多。那為什麼沒有讓你吃飯?」
藺懷生一愣。
青年已看不見,但他此刻的神情卻尤為讓人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無助。伊瑟爾犀利,但他的語氣完全不激烈,反而拿捏著優雅,可就是這樣,藺懷生也被伊瑟爾完全擊倒了。
他沒有反駁,不像剛才那樣為他和他的綁匪做辯護。斯德哥爾摩患者自己都拿不出能說服自己的理由,他心慌意亂,下一秒一定就想逃跑。但他是瞎子,哪裡都跑不了,最後就生生僵在原地,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伊瑟爾看著看著,忽然索然無味,欺負這樣一個如羔羊般不堪一擊的人並沒有什麼意思,反而是他失去風度。伊瑟爾再看了青年兩眼,他頭痛著,昏昏沉,看藺懷生也看出好幾個樣子,每一個都很生動,加在一起都變詭譎。伊瑟爾這下徹底扭過頭去,不再與藺懷生對峙。
藺懷生失魂落魄的樣子落在C的眼睛裡。事實上三個人針鋒對峙的對話都被都被隱秘角落的攝像頭全程捕捉。C看著藺懷生走入羊圈後,就一刻不停地回到監控室,坐下來,調試設備,眼睛看著耳朵聽著。他都沒發現他自己這副樣子,鄭重地像要赴什麼約。
他的同夥聽了幾耳朵,偏偏還特別喜歡發表評論。
「吵的什麼東西。吃飯?看來還沒被教訓夠。」漢子抽了口煙,「C,我再把他們拉出來收拾一頓?」
昨天虐打伊瑟爾的視頻已經上傳網絡。要讓聯邦妥協,他們原本就打算做得狠絕,比如虐殺一個人質。但C臨時更改了計劃,這一次的視頻儘管依舊在網絡上引發強烈的憤慨與恐慌,但他們對於聯邦的緊逼與試探,卻像石子落海,暫且沒有得到聯邦任何的反應。這難免讓這些罪犯煩躁。他們普遍都不是忍耐的性格,甚至那些激烈情緒都需要當場得到紓解。
C瞥了眼身邊人,目光冷淡,在昏暗封閉的室內,只有天花板上光裸的白熾燈泡發出的光和熒幕光,男人的臉半隱半現,而黑暗中那半張深邃的臉,還布著一條長長的凸起的疤痕。
大漢原本還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情緒,但C卻讓他忽然覺得發憷。
大漢坐直身體:「Centipede,你怎麼了。」
他們這種窮凶極惡的人似乎反而被主偏愛,對危險有著最敏銳的直覺,大漢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潛意識想說的台詞是:你想對我做什麼。
C定定地看著同夥。
極為短暫也極為安靜的幾秒鐘,氣氛卻轉變向僵硬。
「把煙滅了。」
最終,C冷酷地命令道。
又隔了幾秒,大漢不敵C的氣勢,訕訕地滅了煙,菸頭在陳舊桌面上燙出一個漆黑的印。C重新回過頭,專注地看著監視器。再一會,他的同伴也從這間屋子裡離開了。
C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陡然對煙味感到無比厭煩。好像這些是庸人的行徑,而他現在要和庸俗做了斷。在哪一個瞬間,他厭惡原本的同伴,厭惡粗鄙厭惡試探,厭惡爾虞我詐,他變得更憤世嫉俗,對什麼都不喜歡,唯一的正向情感,只源自於被他關在盒子裡的那隻羔羊。
監控收聲後的聲音並不是那麼清晰,C聚精會神地聽。那些庸人質疑他的別有用心,嘲笑羔羊的愚蠢,說他們的關係並非牢不可破。那是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他或羔羊!但為什麼他沒有給藺懷生東西吃?他看著青年慢慢燒退,也看著他身體裡還有一個器官在受難,為什麼。他的無意,還是他的故意。C以為要承認他的疏忽,可在被伊瑟爾點明後,他覺得自己就是有意。這是他的人質他的囚犯他的羔羊,眼睛嘴巴意志都要受控於他,他什麼都要管,什麼都要擁有,擁有要歷經馴服,而食物就是他馴服羔羊的手段之一。
食物,所有人都需要的食物,把羔羊推向被排擠的邊緣,把羔羊推向他。
屆時,羔羊會比需要食物更需要他嗎?
幽暗的熒幕光照在Centipede的臉上,他眼睛下方至耳後的那條疤,仿佛也在欲望的暢想中活了過來。
……
藺懷生又再次被C單獨帶出來。在中午該吃飯的時候。
「C先生,您要帶我去哪裡?」
藺懷生跟在後面,亦步亦趨走得很慢。
不知什麼時候,男人也慢放腳步,他拉著羔羊手腕上的繩子、那在重新綁上去後被他稍微放鬆了些的繩子,牽引著藺懷生,閒庭信步,於是這個罪惡牢籠就變成充滿的,沒有風沒有光的幽暗庭院。
C感受得到這一次羔羊對他的疏遠,牢房裡另外兩個人質對他不友好的態度和話語必然影響了藺懷生。C扯了扯唇,神情喜怒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