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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懷生謝過老人家的好心提點,快步朝前走去。
李琯沒想到藺懷生這時候忽然變得無比急切,連忙也跟著邁開步子:「表妹,等等我!」
藺懷生徑直推門,一陣寒意刺骨,藺懷生的臉當即就白了。李琯緊隨其後,他也發出一聲冷不防受凍的嘶聲。他比藺懷生要高出許多,低下頭便能看見藺懷生瑟瑟發抖的唇,原本就淡的唇色當下更是蒼白。李琯伸手扶住藺懷生雙肩:「表妹,太冷了……」
藺懷生搖了搖頭:「我要進去看姐姐。」
李琯無法,只好仔細照看著人。
他們邁過門檻走進屋,關門後,屋子裡的寒意更甚,同時也逐漸聞到淡淡的腐味。屋子裡四角都放著冰盆,冰在暑夏是稀罕物,一般的富貴人家都不敢如此豪奢,為了保存端陽郡主藺其姝的遺體,大理寺此番也下血本。只是無論再一擲千金,屍體的腐化過程是無法避免的。
李琯盯著屋子中央罩著白布的屍體,在這種環境下,他有點撐不住了,期期艾艾地握住藺懷生的手:「表妹,我去掀開……」
藺懷生說道:「我自己來。」
李琯頓時就正色:「我來。」說著,很是硬氣地走到台子面前,先點了三根香,插在爐子裡表示祭奠之情,而後揪著白布的一角,眼睛直直瞪著,受罪似的非要看清楚他自己揭開的全過程。
白布之下,的確是藺其姝的臉。這時的李琯才嘆了口氣,也不知是期待端陽郡主仍有一線生機的希望落空,還是原本心裡怪力亂神的恐懼被撫平。
藺懷生走上前來。
端陽郡主與藺懷生一母同胞,看五官有幾分相似。但姐弟倆年歲差了將近一輪,如今的藺其姝年近三十,五官明艷,風韻猶存,她若是還活著,不知該是何等動人。但她現在臉色青白,皮膚僵硬,眼眶之下更有了屍斑,讓人惋惜之餘,不禁心生寒顫。
藺懷生伸手,碰了碰端陽的臉。
李琯為他出乎意料的舉動失聲叫道:「生生!」
然而藺懷生背對著他,半點反應全無。
他口中只喚。
「姐姐……」
叫人心裡為他難過極了。
李琯蹙著眉,腳步已經向藺懷生那邁。
「生生。」
或許帶藺懷生來看端陽的屍體,對於他本人來說並不是件好事。李琯想到藺懷生素來多病的身體,怕他在這裡受了寒氣,更怕他當下情緒激動,鬱結於心。
藺懷生垂著頭。
「表哥,你別過來了。」
李琯本來不可能聽。他看不到藺懷生的臉,但卻忽然看到了藺懷生滴在蜷縮的手背上的眼淚。
「我想好好再看看姐姐……我很多年、很多年沒見她了。」
「我再陪陪她。」
李琯抿了抿唇,他這會明白自己攬了個多大的麻煩。不是嫌藺懷生,而是他自找罪受,心裡被藺懷生攪得不舒坦極了,他覺得他得把藺懷生帶走,可事實上他卻在藺懷生的請求里為他退步。
「我背過身去……你有什麼想對端陽表姐說,便說吧。」
「謝謝表哥。」
李琯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聽聲音,藺懷生這會應該止住了淚,不知道為何,李琯反而有點說不清緣由的不舒坦了。他的胸口發沉,可能是多了張沒來得及送出去的帕子的分量。
藺懷生擦了擦淚,在李琯背身後,他仔細端詳端陽郡主的屍體。
從面部與頭部看,並無明顯外傷,藺懷生把白布再往下折了折,露出死者肩膀上的位置。脖頸、肩膀、鎖骨同樣沒有任何傷痕,保養細膩的皮膚上只有類似屍斑的淡淡印子。再往下,藺懷生不方便看,他便把布拉了回去。在那樣一場大火中,端陽郡主藺其姝的死相算是極為體面的,這也更加深了藺其姝之死是有人蓄意為之的可能。
外頭薄暮西山,屋子裡也漸漸黑了,一具不會言語的屍體,兩個沉默的人,氣氛更顯詭譎。李琯動了動腳,他心裡頭估摸時辰,於是轉過身。
門從屋外冷不防地推開。
聲音之響,讓屋內兩人都為之嚇了一跳。
藺懷生這副病懨懨的身子,只是站得久了會,就倍感乏力,當下被一驚,更是整個人摔得跌坐在地上。
「表妹!」李琯當下想扶他都趕不及。
烏黑皂靴的主人一步步來到藺懷生面前。屋裡背光,藺懷生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受到他周身讓人畏懼的氣勢。藺懷生盯著對方胸前的官服紋樣,在皂靴觸到自己繡花鞋尖前,忍不住把腿往裙擺里縮了縮。
來人看了他一會,對藺懷生伸出手。
藺懷生囁嚅,唇動了好幾次,最後輕不可聞地喊著人:「……姐夫。」
同時,顫顫巍巍地把手搭進大理寺卿的掌心。
第24章 出嫁(3)
大理寺卿江社雁是文官,卻仿佛武舉人出身,藺懷生剛將手遞給他,轉瞬之間,他只覺得身體一輕,就已經被江社雁從地板上拉起來了。
這個故事裡,藺懷生不再痛覺敏感,可小郡主從小到大都有人精細養著,嬌貴得很,不經碰不經磕,所以他這會摔著,身上並不好受。但江社雁不是李琯和聞人樾,好脾氣事事依著藺懷生,他甚至根本沒有詢問小郡主哪裡摔疼了,就劈頭蓋臉地斥責道。
「擅闖大理寺、私自亂動屍首,這樣的罪名你擔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