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子彈一定比匕首的速度快,C要這個膽敢拿藺懷生威脅他的男人進退兩難。如果他是一個道德感強的人,就讓他受困於自己的道德中。
阿諾德握緊了匕首。
罪犯的殘忍是常人所難以揣測的,有時候要在交鋒中付出極大的犧牲才能獲得勝利。但阿諾德不希望有這樣的犧牲。
倏然,他的手被輕輕微碰。
是藺懷生主動用手腕貼近阿諾德的虎口。手腕的傷口,掌心的傷口,他們都是這隻手受傷,血液若交融,算滴血盟誓的戰友。
他年輕的小戰友在告訴他:
不用畏懼。
……
伊瑟爾為了哄藺懷生,讓阿諾德割開他的繩子。
阿諾德已經掏出了匕首。這是他在受刑的屋子裡拿到的。今天綁匪原本是要弄死他的,但半途中,那個叫利昂的大傢伙在電腦上接到消息後,就急匆匆的出門去找同夥。這給了阿諾德喘息的機會,他瞄到剛才用在自己身上的小刀,並且拿到了它。
晚上藺懷生帶回來的食物是意外之喜。阿諾德是判斷確定這個亞裔青年在綁匪那裡吃飽後,才同意加入伊瑟爾的計劃。他知道伊瑟爾是個什麼性格的人,一昧強硬管束並不會起到很好的效果,他總會給別人製造麻煩,適時答應他,可能才是制止伊瑟爾瘋勁的最好辦法。
後面的事就如發生的那樣。伊瑟爾確實過頭了,但伊瑟爾的話同時提醒了阿諾德。
阿諾德始終覺得藺懷生身上有一種微妙的違和感,雖然不強烈,但以往阿諾德的直覺總能幫他鎖定那些關鍵。
這是個很完美的斯德哥爾摩患者,但隨著伊瑟爾的話,阿諾德便忍不住覺得藺懷生帶食物回來的舉動實在太奇怪了。男人在心裡不斷思索,目光也隨之落在藺懷生身上,他發現青年所謂很亮的眼睛,不看他,也不看伊瑟爾,而是盯著某一個幽暗的天花頂角落。
電光火石間,阿諾德有了猜測。
他收回了匕首,並說。
「不,他不能解繩子。」
黑暗中,他們能看到的、能發現的太少了。即便綁匪不在他們身邊,但也許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下。
他得到了青年讚許的笑容。
……
利昂姍姍來遲。
已經入睡夢的西伯利亞大漢趕到時,看到C一副殺紅眼的樣子,並且槍口還對著人質,頗感頭大與煩躁。但有利昂在,最後阿諾德和伊瑟爾被制服也就意料之中。
C緊緊地把藺懷生攥在自己身邊,他劫後餘生,竟公開地,像癮君子一樣在藺懷生身側深深地嗅吸一大口氣。
他的心跳還沒平復,可能下一秒理智和心臟都要一起衝出軀體。C必然要困住它們,所以他困住藺懷生,把小羊緊緊地圍在自己身邊,如果小羊可以變小他就揣在口袋裡,藏在心口前。
誰都看出了C此時的不正常。
阿諾德不由擔憂地看著藺懷生,他不知道青年究竟有什麼打算,但待在這樣的綁匪身邊是極其危險的。
阿諾德的目光再次激怒了C,被判定成覬覦、挑釁,C直接掏出槍,黑漆漆殘冒硝煙的槍口直對著地上受傷喘息的阿諾德。
「嘿,嘿!Centipede,冷靜一點!」利昂連忙摁住C的手臂,用眼神提醒C他們和聯邦關於人質的約定。他們現在最起碼得保證這些人質是活著的,和聯邦的談判才能順利進展下去。
懷中的藺懷生忽然停不下來地直咳嗽。C低頭,發現自己把小羊摁得太緊。他鼻尖朝著自己的衣服,而他自己身上現在必然混著各種難聞的味道,火藥味血腥味煙味,哪一樣都和小羊不合襯。男人連忙鬆開力道,但不敢完全放開,他掌控小羊,是因為怕小羊蹦蹦跳跳逃走,也把他不中用的靈魂一起帶走。
C喘了口氣。利昂說的是對的。於是男人只能憾恨地俯視著地上兩個人質桀驁不馴的臉。他看不爽,牽著藺懷生走過去,靴子踩在阿諾德的頭頂,重碾了幾下,將阿諾德的臉狠狠踩進地底。
阿諾德隱忍著,牙關間只漏一聲悶哼,但一聲痛苦與求饒都沒有。
至於對伊瑟爾,C則誘哄藺懷生抬腳。
「他剛才欺負你了是不是?」
青年驚慌未定。他現在不知道該相信誰,該向著誰,在場的每一個人對他而言都是強悍的、恐怖的。此刻他的身邊是綁匪先生,他那麼可惡,可惡在反覆易改,他可以是斯德哥爾摩最戀慕的強者,也可以是最恐懼的殺人兇手。可斯德哥爾摩沒有辦法,他只能仰視這個選定的先生的鼻息而活,憑藉他的喜怒決定自己的人生。青年現在討厭這樣。但他現在又變好了,在小羊最無助的時候,他又重新變得這麼溫情和可靠,藺懷生就下意識照C的話做。
C要幫小羊報復,也要藺懷生自己痛快。
他就和藺懷生說:「狠狠踩下去。」
聽到這話,伊瑟爾很反骨,不求饒,還偏要抬頭迎著人看。他與藺懷生的雙眼正視上,觀察著這隻令他好奇心十足的羔羊。伊瑟爾臉上是被揍出來的血,但他的態度卻很悠哉,他好像並不認為藺懷生會這麼折辱他。
然後灰撲撲的運動鞋就把他的腦袋往下踩。
力道沒那麼重。
甚至只是照著綁匪的意思,象徵性地來了一下。
但切實叫伊瑟爾低下了頭,得伏在地上,承認自己現在沒資格有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