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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是不是也是你!我爸是不是你害死的?!」
隋凜不應,他只給了對方一拳,然後露出暢快的笑容。
「汪暘,去你媽的。」
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癲狂。
可在大雨中自身難保的藺懷生只能靜靜的旁觀。
藺懷生在等這個副本最激烈的時刻,而這期間,遊戲便讓藺懷生感受到這個小世界最為真實與恐怖的一面。
作為菩薩,藺懷生需要遵守角色身份,當他處在曾經菩薩的信眾之間,便切切實實聽到每一個人類內心裡把他拋棄的聲音。短暫跳脫出人類的身份,藺懷生也更認識到人類這個種族的殘酷與無情。
現在的藺懷生是不適合淋雨的,他站在各家的屋檐下,但他依然伸出手掌,也想來接一滴雨水與人們的悲喜共感。但人神有別,雨水落不到他掌心,他也難以感同身受。
人們就這樣歡喜得過了頭。
直到有第一個人,遲疑地提出這場雨下得太久了。
但人們的信仰已經凝聚了,新的神明也由此托生。就在祭典上,普通人看不到,但藺懷生看得一清二楚,新神的身影以飛快的速度凝實,逐漸顯露出高挑俊逸的模樣,從衣著到配飾,無不繁複莊重,凝聚了眾人對於神威的頂禮膜拜。
人們依然看不到新神,但新神對於「創造」出他的人類同樣視而不見,他一眼就掃到了不遠處的藺懷生,之後目光就不偏不倚,始終直直盯著藺懷生。兩人視線有了個短暫交匯,倏然,對方瞬身出現在藺懷生面前。
儘管兩人之間還保留著適當的距離,但這位新神的舉止依然太突兀冒犯了。
藺懷生後挪了半步。
這是個很微妙的舉動,這個山村所供奉的舊神與新神間的首會,是會晤,亦或正鋒相對。河神目光灼灼,他才初生,但給藺懷生一種強烈的侵犯感。
「你就是河神。」藺懷生說道。
對方笑了笑,藺懷生這時看到這個新神的眼瞳竟然是金色的。
「我雖然才凝聚神格,但早有蒙昧意識。曾機緣巧合得菩薩普澤,對菩薩敬仰已久。不敢在菩薩面前稱河神,菩薩不若稱我一聲『河君』吧。」
說著,河神的手從華服廣袖中探出,似乎想觸碰藺懷生,但菩薩一避再避。
河神斂了斂眉,但隨即聽到菩薩端莊的拒絕。
「河君,你我本體相剋,請你慎重。」
雨又大了。菩薩在檐下,河神在雨中,隔著雨幕,宛若一道細簾,菩薩都生了婉約。
河神眼光微閃,最後克制地收回了手,笑容裡帶有幾分適當的歉意:「抱歉。」
但他背在身後原本想伸出的手,拇指食指兩指腹卻在不停地摩挲,碾動,蓄意地揣測倘若真碰上,菩薩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第51章 泥菩薩(3)
另一邊,祭典仍然進行著。
高台是用木板混磚泥連夜搭成的,很簡陋,但在場參與祭拜河神的村民們目光炯炯,完全投入到了這場心靈的滌洗之中。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篤信神祇,能夠為神祇做的事就越是難以置信;越是大災,越要見血,仿佛這樣才足顯虔誠與狂熱。祭台之上擺滿了各家出資的牛羊雞鴨,有活體,也有已經放過血的死禽和烹製的菜餚。而這些前不久通通都是村民們捨不得動的生計工具。
祭台上,有人正在吟唱祝詞。
「一請神,活牲來!」
「二請神,死牲來!」
底下的村民也開始跟著吟唱,他們企圖上達天聽,讓所信奉的神祇聽到他們的祈求,以得庇佑。無論是信仰河神還是信仰菩薩,但幾乎所有的村民,都真心實意地篤信著神明,神對這個封閉的大山來說,太重要了。
一聲聲,一聲聲,被雨朦朧,又傳響山谷。這是人類蒙昧又動人之所在。
「三請神,河神青睞,人牲來!」
隨著唱祝人的嘶吼,村民們竟真的推了一個人上來。對方被五花大綁,藺懷生認出,那是之前拿著鋤頭與隋凜大打出手的汪暘。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砸得人臉痛,唱祝人愈發狂喜,更大聲地催促:「人牲來!人牲來!」
藺懷生與河神齊齊斂了表情。
河神說道:「我可不收人牲做祭品。」
隨即,河神幾乎嘲弄地感嘆道:「但我感受到了信仰,很多呢……人真是可怖的存在。他們造神,成就你我,但你我或許不過是成為他們實現心愿的倀鬼。」
藺懷生說:「先救人。」
而那頭,以唱祝人為首的村民正在對被捆綁的汪暘逼問:「把金子交出來!」
「是啊,把那尊金子交出來!那是你們家的東西嗎,那是全村的東西!」
「你貪神的東西,你全家就得遭報應的,你不信?這就是命。」
被押成下跪姿態的汪暘聞言,抬頭,露出一雙不羈又戾氣的紅眼,他的樣子像是有話說,唱祝人就靜默等聽,他也認為汪暘定會說些什麼,比如服軟求饒。
但汪暘唾了一口,直接噴在對方臉上,而後大笑。笑聲很快就啞下去,幾個人把他推在地上拳打腳踢,四肢受縛,青年就像砧板上錘爛的肉。先前他怎麼對待隋凜,如今也受到等樣對待。
磅礴大雨中,一陣幾乎叫人震耳欲聾的轟雷竟直接打在了祭台的供桌上,一瞬間所有人看到了藍紫色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