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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扶她起來,又感到棘手起來:如果陳鄰是個男孩子,他還能上手捏一下對方看有沒有摔到骨頭。
但她是個女孩子,而且還不是小女孩了。
又問了一遍陳鄰,得到對方確定自己沒事的回覆後,男人才開車送陳鄰回家。一路靜默無言,實際上也沒什麼可說的——他與陳鄰的交集點只有一個陳法官。
但顯然在一個剛死了母親的女孩面前,拿她母親作為談話的切入點,是非常沒有情商的行為,有根本不可能就這個話題聊些什麼。
將陳鄰送到住處,男人又說了幾句諸如節哀之類的話。這種話陳鄰聽了很多遍,她很清楚這種話並不具備任何實質上的意義。如果非要給這些話冠予某些意義的話,那麼它們唯一的意義大概就是會讓活著的人更心安一些。
學校那邊請了一個月的長假。輔導員知道陳鄰的情況,所以假條批得很爽快,末了還在通訊軟體上小心翼翼的問一個月夠不夠。
陳鄰也不知道夠不夠,說先請一個月吧,如果到時候事情沒處理完,再在原本的那個月上順著往下請。
輔導員見她回消息還算有條理,霎時鬆了口氣,又寬慰她放心留在海城處理她母親的後事,學校的事情不用太擔心,學校也是有人情味的等等……
陳鄰看著輔導員回過來的一大串語音條,轉了文字看完,然後回過去一個嗯。她大概能猜到輔導員不希望自己這麼快返校的原因,因為上個月宿舍樓里有個研究生學姐因為壓力太大跳樓了,學校最近有些草木皆兵——陳鄰剛好也是保研的那批學生。
怕壓力大,怕教學樓上再跳第二個,到時候學校壓不住輿論,會影響期末評分。
除去輔導員外還有很多別人發來的消息,這幾天陳鄰的微信和企鵝號都是99+爆滿。她從一大堆鮮紅的未讀標識滑下去,隨即將手機息屏,拿出電子卡開房間門。
親戚們都被安排去了酒店,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住在另外的房子裡。堂舅媽說要搬進來照顧陳鄰,陳鄰拒絕了——她只在這件事情上很固執,不允許任何人留在自己和媽媽的常居房裡過夜。
客廳里開著燈,陳鄰進門時愣了愣,然後廚房那邊的槅門被人從裡面推開,長期來做衛生的鐘點工阿姨拎著兩袋子垃圾出來。
她戴著明黃塑膠手套,圍裙,頭髮包在塑料頭套里,和陳鄰對上視線後,她習慣性露出笑,眼角魚尾紋堆疊,聲音輕快:「鄰鄰回來了啊?剛陳老太太給我打電話了,讓我過來做衛生,順便也給你做晚飯。」
「我有給你發簡訊問你晚上想吃啥,但你沒回我。」
陳鄰下意識低頭看手機,打開微信,在一堆未讀里找到了阿姨給發的信息。
三點多給發的,那時候陳鄰還在追悼會上獻花。後面事情太多,其他微信消息就把阿姨發來的信息給淹下去了。
她沉默片刻,又將手機屏幕熄了:「下午在忙別的,沒注意看。」
「收拾一下就行了,我暫時不餓,不用給我做晚飯。」
「這……」阿姨露出躊躇神色。
陳鄰想像平時那樣對阿姨笑一下好讓她放心。但到了想要調動面部肌肉擠出笑容時,她才意識到原來笑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她真的很累,疲倦到連安慰別人的笑容都沒有力氣去做。
「我真的不餓,沒什麼胃口吃,你做了我也吃不下去。」陳鄰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沙發邊頹然坐下,兩手捂住臉用力揉了揉,低聲:「今天先這樣吧,打掃衛生做完就行了。」
阿姨猶豫了會兒,還是應聲。
她脫下圍裙,摘手套時習慣性匯報了一下:「家裡除了你和太太的房間,我都打掃了。冰箱保鮮里那個冰淇淋已經沒辦法吃了,我給刮出來扔掉了——地毯髒得厲害,不太好洗,我拿出去送專門的乾洗店處理了,要後天早上才能拿回來。」
「啊對了,我還在浴室給你放了熱水,你等會想泡澡的話可以直接去泡。」
阿姨離開後陳鄰又躺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本以為自己會在這種疲倦中睡個好覺。但實際上只眯了十幾分鐘,陳鄰迷迷糊糊的又被冷醒,手腳曲起貼著自己柔軟的腹部。
凍了好一會兒,陳鄰忽然想起來了,起身去看客廳的壁爐——果然壁爐沒開,難怪客廳冷得要命。
她垂著眼把壁爐打開,伸手出去調溫度時看見自己衣服袖子幾道擦痕。那套黑色小西裝整齊板正,稍微有點擦痕就十分明顯,陳鄰記起來自己在哀悼會的樓梯上滾了一段路。
應該是那時候蹭髒的。
阿姨臨走前跟她說的那段話突然冒出來,陳鄰在壁爐面前蹲著走神了好一會兒,又扶著自己膝蓋慢慢站起來,起身往浴室走。
浴缸里果然放滿了熱水,保溫系統一直在工作中,踏入浴室的一瞬間就能讓人感覺到溫暖。陳鄰脫了鞋赤腳進去,邊走邊脫衣服。
裡層的毛衣脫下來摩擦皮膚時,尖銳痛覺刺得陳鄰直皺臉。
她把毛衣扔進髒衣簍,掰著自己手臂看自己胳膊肘,胳膊肘上確實擦破了皮,一些毛衣的絮絮貼在破皮的地方,被血色浸透了,也變成淡紅色。
陳鄰踩進浴缸里坐下,撈水來洗傷口。暖氣熏得她頭昏腦漲,唯獨熱水澆上傷口的一瞬間,那種尖銳的痛覺,是清醒又明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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