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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存湛抬頭,臉上是溫和禮貌的笑:「沒事,你收攤吧,我再等會兒陳姑娘。」
店主看看陳鄰,又看看徐存湛,忽然恍然大悟,『喔』了一聲,臉上流露出八卦的色彩。他加快速度收拾自己桌椅,跨過暈倒的沈春歲時再度看了眼那邊面對面蹲著的少年少女們。
夕陽將二人的影子都拉長,在地面融成一團暗玫瑰色的陰影。
店主搖了搖頭,嘴角不自覺翹起,扛起自己的桌椅哼起了本地不知名的小曲。
等店主將自己的東西都收走,這片角落空曠起來。
另外兩個吃了菌子的客人手拉手像舞獅子似的跳著走遠,躺在地上的沈春歲揮舞胳膊胡亂說了幾句夢話,聲音黏糊令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
這時候陳鄰扶在腦袋上的手垂下,改成抱住自己膝蓋。
她自言自語:「當卡布奇諾太累了,我現在要變成一朵蘑菇。」
「好了,我現在是一朵蘑菇了。」
卡布奇諾不能動,蘑菇也不能動,陳鄰還蹲在原地。她深呼吸一口氣,抬眼望向徐存湛,嘴巴扁了扁,流露出幾分委屈的模樣,「我腳蹲麻了。」
徐存湛回答:「蘑菇不會腳麻。」
陳鄰愣了愣,面露驚恐:「我難道不是一朵蘑菇嗎?」
徐存湛嘴角一勾,憋著笑,說,「對啊,說不定你是個人呢。」
陳鄰呆住了。
她認真思考了一下徐存湛這句話的可行性,腦子遲鈍的轉著,好像老式風扇,電路略有問題,每次進入狀態之前都要吱呀吱呀幾個來回,才能理解意思。
片刻後,陳鄰恍然大悟:「喔——我是個人啊!」
她兩手一撐自己膝蓋便站了起來,人還沒站直便兩眼發黑兩腿發麻,直愣愣往前栽倒。
徐存湛反應迅速的扶住她肩膀,把她拎起來。陳鄰撲騰了兩下,自己左腳拌右腳,一頭撞到徐存湛胸口。
徐存湛都沒說話,陳鄰先仰起臉可憐兮兮的嘟噥:「你撞到我額頭!」
徐存湛不語,垂眼看她——她單手捂著額頭,圓鈍指甲是新綠與明黃的跳色,這樣奇異的色彩落在陳鄰身上卻絲毫不顯得妖異,只讓人覺得輕快可愛。
「你怎麼不道歉啊!」陳鄰睜大眼睛,氣鼓鼓瞪著徐存湛。
她腦子不清醒時,膽子卻變大了很多。
這讓徐存湛想到了他在靈台里窺見的那些記憶,那些碎片一樣的回憶裡面,陳鄰似乎確實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永遠理直氣壯,永遠活潑勇敢。
但現在陳鄰是什麼樣子呢?
溫順,不知所措,總是挨在他身邊,稍微離遠點就會不安。
剛開始徐存湛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因為陳姑娘是弱者,而這個世界又是個殘酷的世界;她沒有本世界原住民特有的狡猾與手段,軟和無害,又善良愚笨。
如果沒有自己,她在這個世界——即使不遇上什麼妖怪——也會被其他更擅長生存的普通人像分食牛羊一樣瓜分乾淨所有價值。
所以她依附自己本該是理所當然。
但真的是理所當然嗎?
徐存湛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在遇到陳鄰之前,徐存湛根本不需要思考這些問題,他也不會認為自己需要這樣體貼的為另外一個人盤算人生。
他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又怎麼會在意他人死活?
可偏偏陳鄰不一樣。
徐存湛也說不上陳鄰和其他人的區別在哪。
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讓陳鄰死,不喜歡陳鄰受傷,甚至於在見過陳鄰原本更開朗更活潑的模樣後,他連此刻不得不依附自己艱難生存的陳鄰,都覺得礙眼了起來。
陳鄰應該活在她原本的世界裡。
這個念頭如閃電自徐存湛腦海中掠過。
它飛快的,明亮又急促的,一閃而過。
徐存湛莫名煩躁起來,還沒等他調動自己聰明的腦瓜子想明白自己為什麼煩躁——久久得不到回應的陳鄰,伸出兩隻手『啪』的一下拍上徐存湛臉頰。
痛倒是不痛。
這點力氣對徐存湛來說可有可無,不會比蚊子叮重到哪裡去。
但不痛歸不痛,徐存湛的臉頰肉還是被陳鄰兩隻手擠攏到中間來了,就連嘴巴也被擠得都了起來。
他低眼,濃密雪白眼睫下,赤金瞳倒映出陳鄰的臉。
少女仰臉看他,指責:「你為什麼不理我?」
徐存湛沉默片刻,艱難的用都著的嘴巴說話:「我沒有不理你——」
陳鄰:「你就有!」
徐存湛:「……我沒有。」
陳鄰用力揉他的臉,氣惱:「就有就有!」
雖然不痛,但徐存湛仍舊感覺自己的臉被陳鄰揉得發燙。
她的手掌心,沒有絲毫空隙,緊緊貼著徐存湛的臉頰,修剪整齊的指甲不時戳到徐存湛顴骨和耳垂上。徐存湛眉心一跳,心臟也跟著跳。
和平時的心跳聲很不一樣。
心跳仍然是有規律的,但不再是平穩的規律,它跳起來好似在撞徐存湛的肋骨,跳得徐存湛呼吸一窒,心裡發慌。
他不禁握住陳鄰的手腕,將她拍到自己臉上的手推開。
陳鄰很是不滿徐存湛這個舉動,搖頭晃腦,「還說你沒有不理我,你現在就是在不理我!」
她搖頭晃腦時,臉頰邊的長耳墜也跟著晃,耳墜末端垂下的玉石折射開幾片月光,落到徐存湛眼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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