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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我好恨美術史為什麼我大學了還要考英語……期末考我的怨氣比鬼都重……嗚嗚嗚好想我媽什麼時候放假啊……我恨調休……嗚嗚嗚我當初為什麼要選修俄語我好恨……」
嘀嘀咕咕著,她聲音忽然拔高了。
雖然聲音變大了,但是語氣並沒有變凶,反而變得更加委屈,說著說著,哭腔都出來了。
徐存湛從一開始的心慌到後面逐漸變成心如止水。
他托著陳鄰的大腿把她往上掂了掂,敷衍:「嗯哦,好好好,恨俄語。」
陳鄰吸了吸鼻子,大聲:「你不懂!」
徐存湛:「是,不懂,但我知道,如果你把眼淚鼻涕蹭我衣服上的話……」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滴冰冰涼涼的眼淚啪嗒落到徐存湛脖頸處。
他沉默,額角青筋跳了跳,手臂肌肉繃緊,連帶著手背上也繃起明顯的青筋。
陳鄰哭得哼哼唧唧,像小豬一樣拱他脖頸,委屈的,「你知道大學生有多辛苦嗎!你知道早八有多辛苦嗎!你知道搶保研名額有多辛苦嗎!!」
「不能保研我就要流落街頭靠我媽媽養老了嗚嗚嗚……雖然媽媽說她願意養我一輩子……嗚嗚嗚媽媽真好我好愛她……莉莉說她是理科的她修電瓶車養我……嗚嗚嗚我也好愛她……」「早知道當初削鉛筆就多練練了……削甘蔗都削不過別人嗚嗚嗚……隔壁計算機的傻逼男還來我宿舍樓底下擺蠟燭……瞎起鬨的臭男生今夜立刻被我暗鯊……幸好我搬去外面住了……我好愛莉莉啊她還給我煲湯喝還凌晨陪我去看大海……」
「嗚嗚嗚她恐男還陪我去國外看男團演唱會我真的好愛她……我要是個男的我就要和她結婚……」
把胡說八道哭得一直打嗝的陳鄰給背回客棧,徐存湛摸了摸自己衣領子,果然在衣領和肩膀上摸到大片濡濕。
破天荒的,他居然並不生氣。
比起生氣,反倒是無奈的情緒更多一些。
他看了眼被扔到床上的陳鄰,她腦袋一挨轉頭,便卷著被子閉眼睡覺。
無論是在他背上哭訴,還是被帶回客棧——雖然一路上都話很多,但徐存湛也忍不住想:陳鄰其實挺乖的。
她只是嘴上碎碎念,但從頭到尾都沒什麼大動作,也不鬧也不推人。
更沒有像之前在有蘇那樣,湊上來親他。
徐存湛蹲在床邊,看著床上閉眼熟睡的陳鄰。
商枝給的藥好像很好用,最近陳鄰都不做噩夢了,睡得又香甜又沉穩。
她睡著睡著,翻了個身,把被子踢開。那張床不算太大,陳鄰翻過身來,一隻手臂攤開,搭在床沿,手沒有地方放了,垂在床邊。
屋裡沒有點燈,月光鋪了一層,籠著陳鄰那隻越過床沿垂懸空中的手。
她瘦,骨節又抽條,給人的感覺就是沒什麼肉,瓷白勻稱的手腕線條一直往下勾畫出細長手指,素淨的色彩又即刻被塗得花花綠綠的指甲打破,驟然活潑起來。
徐存湛從蹲著換成坐在地面,手指撥弄了一下陳鄰垂在床沿外的手指。
那纖細的手指很輕的,隨著他的撥弄,晃了兩下。
太瘦了。
徐存湛腦子裡冒出這樣的念頭——他伸手去捏了下少女那截骨頭明顯的手腕,然後又捏捏圓鈍的指尖。
陳鄰指甲留得不長,為了塗指甲油而特意修剪過,沒有什麼稜角。
徐存湛原本只是捏著她的指尖,低眼默不作聲看了一會兒後,他忽然整隻手貼上陳鄰掌心,十指相扣。靈台里悄無聲息又多出來了別的東西,這次是調色盤和一大把畫筆。
畫筆還算乾淨,但調色盤上卻糊著各種不同顏色。那些顏色交融後又被調和出新的顏色,鋪陳開,淺淺的一層。
徐存湛伸手去碰調色盤,也觸碰到調色盤裡的記憶。
是在畫室。
木屑,炭筆,色彩顏料,氣味交疊,渾濁混亂。
被畫架圍起來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半身赤/裸石膏像,肌肉塊塊分明又標準。角落的空調還在運作,吹的是暖風,熱意將室內氣味捂得更濃,更悶。
徐存湛目光一掃,找到了窩在角落裡的陳鄰。
他根據陳鄰身上的羽絨服和咖色格子圍巾,猜測眼下應該是冬天。
陳鄰裹得嚴實,下巴和嘴唇都被圍巾淹沒,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還沒染色的頭髮才長過肩膀,發尾微微打著卷。
她神色有些疲倦,眼睫低垂,遲鈍又懵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沒睡醒,但手下動作卻一點沒慢,握著素描筆打陰影調子,排線輕快又整齊。
少女伸手時衣袖爬上去一截,露出細瘦手腕,靈活的打轉。
她畫石膏像,徐存湛就抱劍站在畫架面前,看著她畫石膏像。
一坐就是五六個小時,反覆練習,她在中途打了好幾個哈欠,但是沒挪位置,也沒休息。直到有人敲她身後的窗戶,敲了十來下,陳鄰恍然回神,迷迷瞪瞪轉頭,隔著起了層白霧的窗戶,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她扶著椅子慢吞吞站起來,挪到窗戶邊,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冷風從那道縫隙里吹進來,吹得陳鄰直吸鼻子,糊著炭筆灰的兩手縮進袖子裡,把袖口蹭得烏黑。
周莉用手指戳了戳陳鄰的額頭,「都九點了,你要餓死自己啊?走去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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