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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月瞅了一眼前面的女人,以及落在地上的點點血花,問:「你她剛剛不說回姥姥姥爺家嗎?」
「她說的姥姥姥爺家啊,是她大爺大娘家。」怕林舒月理不清人物關係,尹欣在這裡解釋道:「這邊啊,管大伯叫大爺。她那後娘不當人,她大爺大娘就養著她,她現在嫁人了,也只孝順大爺大娘。」
「苦哦。」尹欣邊說邊搖頭。
林舒月聽到杭嘉白在問杭玉華:「報警了嗎?這孩子沒得不正常。」
「這大多數的人都看出來了,今天警察隊出去外面巡邏了,已經有人去場部給山下的派出所打電話了,現在應該正在來的地方。」
第175章
街坊鄰居們拿著鐵杴, 拿著鎬頭跟在曹滿金的身後,他們走到一片樹林的空地面前,曹滿金把三丫放下, 大家上前去, 一言不發地在地上挖坑。
零下十多度二十度的天, 地已經上了凍, 挖坑就變得格外的艱難了起來。他們接力塞一樣的挖,林舒月看著這些人輪流好幾次,挖出了一個一米多的坑。
孩子被曹滿金親手放進了坑裡, 然後一鐵杴一鐵杴的把土填回去,孩子的臉漸漸地被蓋住了。曹滿金填不下去了,她跪在地上, 哭得肝腸寸斷。
誰也沒有勸她。北方寒冷,壩上這個地方,情況更是惡劣,往前數很多年,在場的大多數人家, 都是夭折過孩子的。那種感覺, 她們感同身受, 有很多人,也跟著默默地流起了眼淚。
大風吹過,把樹葉吹得呼呼作響, 有些人受不了這個氣氛, 一邊哭著一邊往回走, 尹欣跟杭玉華沉默著, 一直等到了最後。
曹滿金哭累了,填上了最後的土, 在土堆上放了三塊石板,石板上完了,她在冰冷的土地上又待了很久,這個小小的土包邊上,還有一個比它大一點的土包,土包的上面有一塊石板。
杭嘉白說,那是大丫的墳墓,每年,曹滿金都會來給這個墳墓填土,拔草。曹滿金認的字不多,孩子太小也不能立墓碑,所以那塊墓碑是她給自己做的標記,她怕時間太久遠了,她忘記了大丫的目的所在。
林舒月站在風裡看著,冬日壩上的風太硬,將她的臉上颳得生疼,她的心也跟著疼。
曹滿金坐著坐著,癱軟在地上,尹欣來看她精神實在是不好,就走過去把她攙扶起來,曹滿金順從地站起來,她的大半個身子都靠在尹欣的身上。
兩人瘦弱的女人,互相攙扶著往前走,杭玉華扛著鎬頭走在前面,看到地上的石頭,就往邊上搬一搬,踢一踢,就像是在給她們兩個開路。
曹滿金沒有回頭,她們這邊的風俗,下葬的時候,家屬是不能回頭的,回頭了,親人就得不到安息,捨不得走了。
壓抑地哭聲被西北的風吹著,飄散在空中,先是曹滿金的,後面是尹欣的。兩人的哭聲悲傷得,讓林舒月也跟著眼圈發紅,走在最前面的杭玉華,步伐也變得沉重起來。
杭嘉白把林舒月凍得有點冰冷的手揣在手裡:「這是林場裡,沒成年的人的墳地。我有一個姐姐也在這裡。」
林舒月側頭看她,杭嘉白說:「她跟我哥哥一樣,都是在這邊出生的,但我哥哥出生的時候,我父母他們還沒有搬到這邊來住,所以雖然也很冷,但還能忍受。我姐姐生在這裡,還是冬天出生的,她兩個月的時候,夜裡發燒,大雪紛飛的天裡,又缺少醫生,那個年代交通也不發達。」
「我爸爸套了車子,我媽媽借遍了街坊鄰居的被子,但還沒等下山,我姐姐就沒了,送到山下的衛生院的時候,她身子都已經僵硬了。」
「你媽媽真的很堅強。」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孩子在自己的懷裡咽氣的,林舒月體會過那種至親之人在懷裡慢慢沒有了呼吸的感覺,至今她也不敢回想。
哪怕已經過了同一個世界,她也依舊不敢回想。她無法想像尹欣當初是怎麼接受過來的,兩個月的孩子多大呢,還報不滿懷。
杭嘉白點頭:「是,她很堅強,所以在我意外來了以後,她回了廣粵省生產,我出生後的第四個月,她又回到了這片土地。她其實有很多次機會回去的。」
「但是她講,我姐姐在這片土地長眠,她怎麼能離開?我爸爸也不願意走,他沒有說,但我知道,他也是這麼想的。」杭嘉白以前不懂為什麼他媽媽能夠那麼狠心的把他留在廣粵。
但在長大後,他親自來到了這個地方,見到了這個地方的艱苦以後,也知道了那個姐姐的事情,所以他對父母堅守在這邊在這片土地,毫無怨言,甚至他的爺爺奶奶,也是理解的。
林舒月以前就知道人間苦,但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人間這麼苦。
這發生在新中國,解放後,這更加讓人難以置信。
林舒月的上一世,生活在00年代,家庭富足,從來沒有為了錢而煩惱過,她的爺爺奶奶對她很好,她就是打個噴嚏,都會被她奶奶拉到診所去看病。而她家,離診所也近得很。
這一世她小時候的記憶隨著那一個夢境之後,也變得清晰了起來,她在小時候生了病,看病也非常容易。
想到剛剛杭嘉白剛剛說的,整個林場的人,大多數都有過喪子之痛,林舒月心中略感酸澀:「這裡的人,真不容易。」
杭嘉白道:「現在好了很多了,林場有了一輛拖拉機,夏秋兩個季節下壩也容易些,冬天依舊很難,不過林場前些年來了一個醫生,感冒一類的小病,他都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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