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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兵衙差到了他們這條街,拿來的公示竟然和外頭的並不一樣。別的地方可以拿錢抵兵役,而他們這裡,只要家中有兩個以上男丁的,無論年紀,必須出一人,除非男丁皆八歲以下。
也就是說,像周家這樣有周父大郎兩個男丁,無論你家產多厚,這一次必須出一人參軍。
起初大家都憤懣不平,抗議為何獨獨他們遭遇這樣的特殊對待,結果那眼高於頂的衙差嘴一歪,嘲諷說:「你們這條街,都能自己組織起護衛隊了,卻不肯出一人去參軍!咱們知道你們有錢,可個個像你們這樣,汴州城城門早就破了!」
「呸!你說得冠冕堂皇,城東歌舞昇平,怎麼沒見哪個少爺表少爺去參軍?沒有我們出錢,哪裡來的軍餉?律法規定的事情,你們憑什麼改?」
領頭衙差大怒,在人群里四處搜尋:「誰說的話?有膽子站出來說!」
沒人站出來,誰都不搭理他。
衙差怒氣勃發:「你們嘴硬,呵,但告示就在這,十天內,符合條件的人家必須出人來營地報導,別讓爺再帶著人挨家挨戶走一遭!」
大家全都看明白了,這就是對他們組織護衛隊抗擊地痞流氓、官爺狗腿子的報復。這幫官爺和地痞沒什麼區別,刮不到油水了,比地痞還要凶神惡相。
衙差走了以後,有人忍不住說:「早知如此,還不如不搞什麼自衛隊。」
周逸芳冷諷:「即便沒有自衛隊,咱們這條街,還有多少人家交得起銀錢?」
眾人沉默。
其實官府這條特殊命令對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影響,現在的老百姓,哪個家裡不是一貧如洗?整條街近幾十戶人家,能再拿出錢抵兵役的,不超過十戶。
所有人愁雲慘澹地散了。
大郎非常生氣,哪怕他聽完了娘親的話,知道官府不過自己鬧個小心眼的笑話而已,依舊非常生氣,不,是氣上加氣。
回到家,他抽出劍就在院子裡殺氣騰騰地舞了近十遍,直到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盡,這才不得不平靜下來,癱在地上直喘氣。
周逸芳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大郎慢慢眨動眼睛,掃去眼睫上的汗水,望著娘親。
「看來你必須去從軍了。」
大郎半點都不高興,癟了癟嘴,甚至又憤怒起來。
「單純的憤怒是沒有用的。」
大郎:「什麼有用?」
「化憤怒為動力,什麼讓你憤怒就去改變什麼,什麼讓你痛恨就去消滅什麼。」
大郎胸口快速跳動了一下,慢慢握拳。
任十一坐在房頂,看著院子裡的母子,突然想喝酒了。
夜裡,周逸芳房裡的燈未熄滅,她坐在桌前,細細想著軍營里需要注意的各方問題,想到一條便記下一條,有派系鬥爭的、有衣食住行的、有人際交往的、有安全後勤的……
房門突然響起。
「誰啊?」她走過去開門。
「我。」
門打開,任十一提著酒壺出現在眼前。
「喝酒嗎?」他問。
周逸芳詫異:「找我?」
相處這麼多年,這個家裡,任十一找大郎喝酒都比找她喝酒合理。
任十一點頭:「秋高氣爽,朗月當頭,是個喝酒的好時候。」
周逸芳:「……我很少飲酒。」
任十一:「給你準備了果酒。」
周逸芳笑了笑:「既然任大俠誠心邀請,恭敬不如從命。」
任十一笑開,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出房門:「走。」
「去哪?」周逸芳話音未落,腰間就多了一隻大手,提著她在牆頭幾個縱躍跳上了房頂。
周逸芳捂著胸口瞪著任十一:「你今天吃錯藥了?這般不穩重。」
任十一笑著扶她坐下:「高興。」
「高興什麼?」周逸芳來都來了,便順勢坐下了,接過他遞過來的小壺果酒,望著天上的圓月問。
「高興遇到你們母子。」
周逸芳「嗯?」了一聲,看過去。
任十一卻不說話了,仰頭喝了一口酒,望著月亮笑。
周逸芳不知道他到底在表達什麼,但是看著他此刻滿足又高興的表情,不知為何,竟然感受到了他那種說不出的心情,心跟著放鬆愉悅起來。
兩人望著月亮,時不時喝一口酒,任十一低聲說起自己在外漂泊的那些過往。
他沒念過書,從小如野狗一般掙扎長大,和人交際的能力很低,那些半乞討半流浪一步步變強的故事,在他的敘述里,都簡單又平實。
比如:
「有一次幫人跑腿得了只饅頭,被一條狼狗盯上追著我跑了條街,我把它引入無人巷子,拿饅頭引誘它,拔劍把它宰了,烤了狗肉吃。」
「當時幾歲?」
「十一歲吧。」
周逸芳幾乎能想像那個被狼狗追逐的瘋狂又可怕畫面,但是他說得簡單至極,甚至還顯得他自己兇殘又血腥。
任十一從自己記事時講起,一路講到了遇見周家。
周逸芳聽得五味陳雜,舉起酒壺敬他:「敬前一十年的任十一,辛苦了,很了不起。」
任十一感覺自己的胸腔又咚咚跳動起來,輕輕地和她的酒壺碰了一下。仰頭喝了猛猛的一大口。
熱辣的酒液滾入喉間,沒有澆滅快速的心跳,反而讓他胸口更為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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