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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發居士被納入王府,不報宗人府,不過內宮,只是與王妃通了氣,安排一個側院廂房給她住就行了。
在王府眾人看來,寄娘出身小戶人家,又過慣了山里清苦日子,小小的廂房,對寄娘來說也是天大恩典,是個富麗堂皇的好屋子。
寄娘是個先天不足的弱女子,一年到頭能健健康康便已經「阿彌陀佛」,身體如此不濟,權勢也一無所有,她的家族早已煙消雲散,連身邊的丫鬟都沒有一個,如今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空有美貌的帶發修士。
曄王以山庵師太等人相要挾,逼迫寄娘從此死心留在府中,面對這樣曄王,她恨之入骨卻無能為力。
進府第一夜,被欺凌時,寄娘恨不得如同自縊的母親姐妹那般直接死去,卻又想起血仇未報,趙家名聲未清,她是唯一的希望怎麼能死?
於是,一日、兩日、一月、兩月……寄娘一忍再忍。
既然進了王府,既然已經忍辱偷生,她想將曄王作為突破口,尋找為趙家翻案的機會。
她壓下厭惡,和後院其他女子一樣,去爭寵,去提升自己在曄王心中的地位,她想通過俘獲曄王繼而指揮曄王為自己所用。
然而後院爭鬥水太深了,寄娘的教育里從沒有這方面的內容,趙家的教養讓她恨曄王、防備曄王,她的聰慧也讓她在後院站穩了腳跟。但她拋不掉本性里的良知與柔軟,拋不掉為人的原則與底線,她就像一個劍客,可以對仇人義無反顧地出劍,但是看到圍在邊上的無辜人,使出來的劍招便猶豫了,劍客比武,慢一瞬,就可能失了性命。
入府第三年,寄娘有了身孕。
她對這個孩子的情緒太過複雜,恨、厭、愛、憐……她一邊在曄王懷裡憧憬未來的孩子,一邊卻猶豫著到底要不要生下這個意外。
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寄娘百般糾結下不了決定,有一日,孩子自己掉了……
當孩子從身上離開的那一刻,寄娘才體會到自己是捨不得的,那是她的骨肉!
大夫都說是寄娘身子弱,保不住胎,曄王失望,但也安慰了她兩回,不等她小產出月子,後院的側妃爆出了喜訊,曄王頓時興高采烈地去了側妃那。
寄娘在曄王府的遭遇,就像一個剛經歷泥石流失去了所有親人的人又被推進了泥潭。
她知道這是個泥潭,可是她爬不出來,她想要絕地逢生,利用泥潭的微弱浮力慢慢自救,但是只要她輕輕動一下,潭裡就有無數的力量把她往下拉。
如果她就這樣認命求死了,也許算一種解脫,但是她偏偏不能認命,不能死,她想活,越想活就越掙扎,越掙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最後,滿腹怨恨不甘中,她徹底沉沒在泥潭裡。
寄娘在曄王府待了七年,兩次懷孕,兩次落胎;她會一手好琴,不僅單獨給曄王彈琴,還要在他擺宴時,出去給眾人娛樂;她曲意逢迎,對著曄王,對著王妃、側妃,一次又一次如草芥般下跪求饒;她……在這兩千多個日子裡,時時刻刻覺得自己就是倚樓賣笑的娼妓,仿佛全身骨頭都已經被打碎,只麻木地為了「活著」而努力活著。
她除了活著,留住自己這個唯一的希望,也想不出還能為趙家的未來做什麼了。
第七年,本就羸弱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此時寄娘因為生病已經很久不曾見到曄王,她想到雲梔等人用命換回了她的活路,最後她卻只活著被司馬家再凌辱一遍,司馬鴻滅趙家滿門,他的兒子又毀了她的一生,寄娘恨得嘔血。
情緒一激,病情加重,身子骨垮得尤其快,轉眼,寄娘病入膏肓。
趙家的清白再無重見天日的可能,寄娘不可能為家人洗刷冤屈為家人報仇了,在最後的時刻,她用盡所有生命力,想為自己、為那兩個孩子報仇。
寄娘派人給曄王送去一句話,準備了一壺下了藥的茶水,靜等曄王過來。
她確信自己送去的話是曄王必然感興趣的,但曄王來得不夠快。
寄娘就這麼望著空空的房門,死不瞑目。
……
顏華回憶完所有經過,沉沉嘆氣。
寄娘進入曄王府後的日子,屈辱、痛苦、無力、悲憤,一個民女被強取豪奪進入王府香消玉殞就已經夠慘了,偏偏這個民女還是被這家人害得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司馬家害了趙愉樂兩次,真正是把她碾得粉碎。
所以趙愉樂說自己要瘋早就瘋了。
相比在曄王府的生活,對她來說可能在怨女部還輕鬆一些,畢竟只需要恨就可以了,不用壓迫自己去逢迎仇人,不用時時刻刻感到屈辱。
顏華看著王府七年的記憶其實挺心疼,一個人想死,不敢死,想活,活不下去,還要硬生生承受喪子、背叛種種世間極端的情感。
她想說一句:「不如別勉強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但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趙愉樂若死了,趙家徹底沒人了,那份冤屈就徹底沒了希望,趙愉樂怎麼會求死?
人總是這樣想:活著,活著就有一絲希望。
顏華又嘆了一口氣。
趙愉樂是怨女部第一個清醒提出要求的魂魄,她給顏華設定的時間也前所未有。
「我的一生,走的每一步都是我能做到的極限,如你所說,憑我的能力的確不能為趙家翻案,我做不到,但是我不後悔,因為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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