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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之後,重新做人。走吧,別回頭。」
嚴旬有些踉蹌地出來,刺目的陽光晃的他睜不開眼,他左右看看,根本看不到來接他的人。他只得又把頭低下來,蹣跚著走到路邊上,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服。明明現在天氣舒爽,可他卻感覺很冷。
他慢慢在路沿上坐了下來,低著頭,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老婆已經跟他離婚了,孩子也從沒有來看過他,他寄出去的信每次都被退回來,說是無人接收,他也不知道老婆孩子去了哪裡。
入獄之後,他不僅失去了事業,也失去了家人。一把年紀的他,惶惶然如同喪家之犬。儘管出獄了,可他卻不知道有什麼地方是他能去的。
一想到這裡,嚴旬止不住地悲傷難過,他用力地摳著自己的手,劃痕一道又一道,泛出鮮紅的破碎感。
「幹嘛,想自殘?」
突然,有個聲音在頭頂響起。
嚴旬抬起頭,淚眼婆娑中他好像看見了他老師的面容。
第409章 萬般皆是命
高源看著嚴旬,心裡也難受的緊。不過五十來歲的年紀,卻已經滿頭白髮,形容枯槁,臉頰深深凹陷,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皺紋和揮之不去的頹廢。短短兩年,嚴旬的狀態竟還比不上他這個老年人。
「老……老師?」嚴旬結巴了,他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眼前的人,可他又不敢睜的太大,因為他怕自己看錯。
「唉……」高源沉沉一嘆。
聽到這熟悉的嘆聲,嚴旬趕緊起身,可枯瘦的身子已經站不直了,總是半佝僂著,他緊張地看著高源,而後又羞愧地低下了頭。
高源問他:「沒人來接你?」
嚴旬不敢抬頭,羞慚地輕輕搖頭。
高源看看四周,他說:「現在知道什麼是過眼雲煙,因果循環了吧,你以為的光芒萬丈,繁花似錦,可沒有人民作為基石,那就比電影光幕還要虛幻。」
「嗚嗚……」嚴旬失聲痛哭起來,他蹲在地上,痛苦地用力抓著自己的頭髮。
「唉……」高源再次嘆了一聲,他想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前世他汲汲營營,最終還是落得個二進宮,家人也因他受了牽連。今世,他努力做人民的醫生,也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高源看嚴旬,心中稍柔軟了一些,他道:「也怪我,忙於各種雜事,疏於了對你的管教。讓你在時代的浪潮裡面忘了自己的初衷,這一點,我這個做老師的也有責任。」
「老師,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嚴旬抱著高源的大腿,放聲痛哭起來。
高源心中更難受了,眼眶也濕潤了。這是他的大弟子,也是陪著他走過最多年頭的徒弟。他對嚴旬的期望,甚至比自己親兒子還要高。看著嚴旬一步步走到萬劫不復的地步,高源又怎麼會不難受,他的心幾乎跟刀割一般,不知道多少個日夜,他都在責怪自己。
撫著嚴旬的滿頭華發,高源心疼地說:「怎麼白了這麼多頭髮啊……」
嚴旬哭了好一陣,才漸漸停歇。
高源沒有車,他帶著嚴旬,提著包裹,兩人慢慢往外面走。走了幾公里才到有人煙的地方,高源在路邊上找了一家小飯店,要了兩碗面,跟嚴旬吃著。
高源問嚴旬:「接下來什麼打算?」
嚴旬小聲說:「不……不知道。」
高源又問他:「要去找孩子嗎?」
嚴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已經不想理我了,是覺得有我這個父親很丟人吧,我……我很想他,可我不敢去找他。」
高源看著門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你李叔過世這麼多年,你有去看過他嗎?」
嚴旬道:「沒……沒敢去。」
高源道:「吃碗麵,先帶你拜祭你李叔吧。」
聞言,嚴旬有些緊張地抓著筷子,而後膽怯地輕輕放下。
……
爺倆再次啟程,坐了公交車,然後去汽車站轉車,一直到下午才到了李勝利的墳墓前。
高源拔了拔李勝利墳前的野草,把幾樣祭品擺好,他道:「一起拜拜吧。」
兩人對著李勝利的墳墓三鞠躬。
高源看著墓碑上模糊的照片,他對嚴旬道:「去我們診所幫忙吧,現在來診所求診的人很多,天南海北都有,單靠我們這幾個老傢伙,有些忙不開了。」
嚴旬轉頭呆呆看著高源。
高源也看他,說:「沒有哪個父親會放棄自己的孩子,就像沒有哪個老師願意放棄自己的學生。」
嚴旬頓時眼眶通紅。
高源語重心長道:「人生總有許多溝溝坎坎,吃一塹才能長一智。這個教訓對你來說有些深刻了,但你更應該要牢牢記住。你欠當地百姓的,你自己來還。」
嚴旬搖頭,他道:「我已經是個滿身污穢的人了,不能再害了您和李叔的名聲。」
高源皺眉。
嚴旬對高源道:「您放心,我自己欠的債,我會還的。」
說完,嚴旬撲通跪下,對著高源認認真真磕了三個頭,他說:「希望將來有一天,我還有再喊您一聲』老師『的資格。」
嚴旬站起來,轉過身,獨自朝著山下走去。
高源望著嚴旬的背影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了,他才慢慢收回目光,他轉過身,手輕輕搭在李勝利的墓碑上,兩行清淚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