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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啊,山里風大,穿件外衣。」高母拿著衣服出來。
「好。」高源接過來披上。
高母望著自己兒子,似乎怎麼看也看不夠。高母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問:「源啊,你……你那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可能叛變呢?」
高源抓著衣服的手,微微緊了緊,眼前又浮現出了那晚的大雨滂沱,還有那個曾經最熟悉的人。
「高源,高源,你在嗎?快開門快開門。」
「怎麼了?」
「我家裡來人說我爸摔傷,快不行了,我要趕緊回去送他去醫院。」
「啊?」
「汽車鑰匙是不是還在你這裡?」
「對,我還沒交上去。」
「借我用一下。」
「可……這要審批啊。」
「我求你了。」
「哎,你別跪啊,快起來。好好,我拿給你,救人要緊,我明天去補個手續。」
「謝謝,謝謝。」
「你愣著幹嘛?還不快回去!」
「再……再見。」
……
「源……源……」高母推了推出神的高源。
高源看向高母。
「你咋了?」高母關切問道。
高源搖了搖頭,躲開了母親的目光:「沒事。媽,你先回去休息吧。」
高母看著自己兒子,聲音有些顫:「源啊,這一年多,可嚇死我了。我沒有一天晚上是睡好的,你說……你說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突然就這樣了?」
高源看著憔悴蒼老的母親,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高母擦擦眼淚,深深地呼吸一口,說:「算了,人沒事就行。你呀,從小就主意正,爸媽說的你也聽不進去。16歲那年,一聲不吭就要參軍打仗,說要解放全國。」
「打仗是多危險的事情啊,怎麼勸你都勸不住,你非要去,我們又能怎麼辦?北平解放後,你上了大學,後來又做了幹部,我們可算是鬆了一口氣。」
「結果又出了這樣的事情,你說……你說……」高母眼淚又下來了,哭道:「媽不求你大富大貴,也不求你光宗耀祖。媽只想你能好好活著,你說要是再來一次,我……我該怎麼辦呀……」
高源心臟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抓了一下,他轉過了身,對母親說:「媽,我不會再出事了。」
高母淚眼看已經高出她一個頭的兒子。
高源認真地說:「我保證!」
……
看著高母進屋的身影,高源想到了自己16歲那一年,還在上學的他,只是因為一句「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有責任解救他們……」只是因為一句「為人民利益而死,就重於泰山……」。
所以他學業未盡,便毅然投筆從戎。
北平解放後,領導看他文化水平比較高,就推薦他去上大學。通過入學考試,進入了文學系學習,成為了人人艷羨的知識分子。可惜,命運又跟他開了一個玩笑。
在那人叛逃之後,所有人都被調查了。尤其是高源,平時就屬高源跟他關係最好。最洗脫不掉的是,那晚高源還給他提供了逃跑的工具。
所以自己被足足審查一年多時間。
後來,終於找到了那人。
但,找到的卻是一具屍體,所以再沒有人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隨即,高源結束了審查,但也被勒令退職,帶著滿身污穢回到了家鄉。
高源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麼過了,誰知道十年後,又遇上了那場聲勢浩大運動會。
有這種前科的高源,自然討不了好。
一想到那場大會,高源就感覺到深深的無力。
他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可以躲過去。
可為了他家人,這一關,他必須要過。
高源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氣,望著茫茫黑夜,又想到前世。
上輩子他回來,沒有被高級社接納,所以才會去聯合診所打零工,也就是這樣他才走上了中醫的道路。經過十年的努力,他的醫術水平走到了全縣第一。哪怕後來又進去了,他還會經常被提出來給群眾看病。
在新中國成立的早期階段,醫療衛生情況不容樂觀。人口預期壽命只有35歲,死亡率超過百分之三。
鼠疫、霍亂、麻疹、天花、傷寒、痢疾、斑疹、登革熱、白喉等一系列急性傳染病不斷威脅國民的生命安全,而在這個年代,醫療資源卻極度匱乏。
絕大部分的醫院和醫生都集中在大城市裡,且基本都在市區。
放在他們縣裡來講,縣城裡僅有一個醫院,兩個聯合診所。
農村里,他們全鄉只有一個聯合診所,裡面只有4個大夫。
而他們鄉的人口有一萬多人,隔壁兩個鄉更是連一個診所都沒有,是跟他們共用一個聯合診所的。換句話說,三個鄉,四萬多人僅擁有四名醫生。
還有一些更偏遠的鄉,甚至連一個醫生都沒有。
這就是這個年代的醫療資源情況。
在626指示之前,農村的醫療情況一直是極度匱乏的。而現在距離626指示,還足有九年的時間。
「也許,是讓我回來做些什麼。」高源目光深沉地看著夜空,他本以為自己會像一灘爛泥一樣毀在獄中。可沒想,上天竟真給了他一次機會,一次不可思議的機會。
「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有責任解救他們……」高源小聲呢喃這篇曾經改變他命運的文章,16歲時的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模樣,似乎又浮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