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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自顧自教訓了太子一番,發現太子跪在那兒一動不動,不由皺眉:「太子?」
「兒子知錯。」胤礽再叩首。
康熙沒有聽出胤礽語氣中的異樣,看著他似乎清減了些的身影,心腸軟了下來,把剩下長篇大論的訓斥都咽了回去,最後嚴厲說道:「朕要你們學聖人之言,是期望你們日後都能踐聖人之行,讀書貴在持之以恆,一旦荒嬉成性,再難延續!你心中得明白,你是大清的未來,連你也將讀書視為兒戲,這份祖宗家業朕還能交託與你嗎?」
「是,兒子知錯。」
「起來吧。」康熙讓梁九功將太子扶起來,拍了拍太子的臂膀以示勉勵,「天也晚了,回去歇著吧。」
「謝皇阿瑪。」胤礽低著頭告退了。
走出乾清宮的大門,胤礽差點摔了一跤。
之前在祖宗排位前跪了一夜,兩個膝蓋都還腫著,今兒又跪得久了,膝蓋早已如針扎般刺痛起來,可他強撐著不想讓康熙看出來,硬是直到出來了才泄了勁。
何保忠提燈等在台階下,見他走路身子直打晃,嚇得幾乎連滾帶爬上前扶著,胤礽白著臉一瘸一拐地上了步攆。
回毓慶宮的路很長,要經過很多宮殿,胤礽讓何保忠附近轉一轉,他還不大想回去。
轉到翊坤宮附近,老遠就聽見了老九、老十一和六格格的笑聲,還有宜妃帶著笑的「幾個猴兒,慢點兒,慢點兒!」
胤礽抬起手,步攆便遠遠停在了宮巷的陰影里,他靜靜地望著眼前燈火明暖、笑聲朗朗的宮殿出神,好一會兒才說:「回去吧。」
何保忠噤若寒蟬,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胤礽回了毓慶宮,傳了晚點。不一會兒,膳房進上來一碗牛肉湯,是少見的做法,湯底是豬骨的,只撒了蔥花和胡椒,拿上好的鮮黃牛肉現切,片得薄薄的,只用鹽醃一小會兒,就拿麵粉裹了,在滾水裡快進快出地燙一下就撈出,又滑又嫩,卻又清爽沒膻味。
胤礽熱熱地吃下去一碗,只覺得凍成了冰坨的心臟總算重新開始跳動了。
他不用問也知道這是誰點的晚點,每次他只要擰眉頭了、不暢快了,那天端上來的膳食指定就透著一股子「程格格味兒」。
何保忠在一旁哈腰賠笑,他罵了一聲:「自作主張!」卻到底沒有阻止。
晚間,胤礽獨自睡在書房。
不由在想,人算不如天算,果然如此。
他答應胤褆帶著弟弟們去看布庫,其實是存著將徐元夢從明珠一黨的圍剿中撕扯出來的心思。這朝堂上大半的文臣都依附於明珠,徐元夢才華橫溢,入了明珠的眼,他曾向皇阿瑪薦其遷詞曹直講筵一職,但徐元夢辭了。
一則他為太子屬官,不願做背主之事;二則徐元夢不喜明珠擅政,本也不願與他多有干係。近日,彈劾徐元夢私抹起居注的奏摺忽然多了起來,恐怕便是得罪了明珠的後招了。
胤礽著實佩服明珠,他人已離京兩月有餘,卻仍有餘力操縱朝局,明面上索額圖身上的官職頭銜比他多,實際上,康熙一切都更看重明珠!
他曾與徐元夢商議,寧願外放吃幾年苦,立下功績再回來也比被明珠一黨徹底毀了的好。他正好在琢磨怎麼能讓徐元夢犯個小錯,沒想到就這麼撞上了。
經過受罰這幾日,他也從未那麼清晰地意識到,他其實一直都很想念額娘,哪怕他們都沒能見上一面。
可是,連這樣的想念,也不敢明說。
胤礽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又被召到乾清宮見駕,他躬身進去時,一三四五幾個阿哥竟也在,依次站在一邊,他疑惑地看了看幾個兄弟,他們也閃著眼波,樣子有點怪。
康熙盤腿坐在涼榻上,手裡捻著檀香佛串,不像生氣的樣子。
胤礽便也默默打了個千,站到一邊去。
只聽康熙對他們緩緩道:「你們都各自回去,讓你們額娘幫著好好給收收心。」
「是。」阿哥們齊聲應道,臉上都泛起一絲紅暈,躬身告退。
胤礽正不明所以,就見康熙放下佛串,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德妃昨個伴駕,跟朕求了個恩典,她說阿哥們會這樣貪玩胡鬧,可不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麼?等他知曉人倫、當了阿瑪,自然就知道責任在肩不敢輕忽了。所以,她預備了兩個宮女給老四,都是放在身邊仔細看了有幾年的,很是乖巧伶俐……朕以為德妃所言有理,便傳了口諭給惠宜榮三妃並兩位貴妃,叫她們都各自給兒子們緊著預備人。」
德妃能從小小宮女一路封妃,平安養大幾個孩子,就不是簡單的,她很能拿捏聖心,又知道怎麼做最好。這不,三言兩語就把阿哥們的逃學從品性問題定性成「年幼貪玩」了,想必康熙也覺著這個台階遞得剛剛好。
而且……她這還留著話縫呢。
太子往下都沒大婚,確實都還是沒當過阿瑪的毛小子,但大阿哥可是成親了的,膝下還有兩個女兒……前陣子,惠妃小病一場,大福晉每天都去延禧宮侍疾,這孝心賢名之前傳得哪兒哪兒都是。
所以,大阿哥還帶頭胡鬧,到底是惠妃沒教好?還是大福晉沒能規勸夫君?或是大阿哥本性難改,資質如此?
胤礽細細琢磨了一下,禁不住感嘆這絆子使得真高明,神不知鬼不覺的,但架不住宮裡的人就喜歡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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