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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瑟瑟,程婉蘊站在原處看著康熙的黃蓋馬車已重新起駕往木蘭趕去,後頭的車馬也一輛一輛動了起來,十八從馬車窗子裡鑽出來對她伸出手:「嫂嫂別生氣了,這個給你。」
程婉蘊下意識伸手向前跑了兩步去接,原來是一隻草編的小螞蚱,被十八攥在手心裡有些變形,但卻還留著他的體溫,暖暖地躺在她手心裡。
她重新抬起頭,十八還趴在窗子上沖她揮手:「嫂嫂,我會聽話。」
程婉蘊含著淚連連點頭,原來他以為她方才發作他身邊的奴才,是車上生的氣還沒生完呢呢,卻不知道她是在擔心他的性命,十八喜歡昆蟲,其中最喜歡的就是螞蚱,如今倒把自己最喜歡的小螞蚱送了她安慰她。
她嘆了一口氣,捏著小螞蚱回了行宮裡。
胤礽已經被何保忠背到屋子裡歇息了,程婉蘊提著裙子走上台階,正好聽見屋子裡一陣咳嗽聲,便連忙加快了腳步,候在門口的宮女連忙掀起帘子讓她進去。
康熙留了兩個太醫下來,如今也住在廂房裡,方便日日為太子爺診治,屋子裡小太監們正小心地收拾著脈枕,又取了藥爐子來,想來太醫已經又過來把了回脈了。
程婉蘊快步上前,坐到床邊便去摸太子爺的額頭。
胤礽坐躺在床榻上,蒼白的臉笑著伸過去由著程婉蘊摸,嗓子微微有些啞:「外頭都安頓好了?幾個孩子可有多撥點人跟著?」
「孩子們都不用您操心,弘暄弘晳都是娶了福晉的人了,又不是毛毛躁躁不懂事的毛頭小子,你好好顧著自個就是了。」還燒著,但不算燒得很厲害,程婉蘊心裡長出一口氣,面上卻冷冷硬硬地收回手。
被人劈頭蓋臉、夾槍帶棒地頂了一句,這人還是素來就脾氣好的阿婉,胤礽被這樣指桑罵槐指責了一通「毛毛躁躁」、「不懂事」竟然一點也不覺著生氣,反倒被罵得通體舒暢十分受用,就連隱隱作痛的頭都好了幾分,他笑著去拉阿婉的手:「你瞧出來了?我這病八分真兩分假,養養就好了,你別生氣。」
程婉蘊就猜到了,太子爺平日裡也不是那麼不顧息身子的人,回想今年樁樁件件的事兒,明明沒什麼大事兒,太子爺愣是忙得腳不沾地,四月還請旨拉著四爺一塊兒親自去了趟喀爾喀蒙古和准葛爾部,把侄女和女兒未來要住的公主府都親眼看了看,再提了幾處要增改的地方,在那兒留了大半個月,若不是兩個兒子要大婚,他只怕都趕不回來。
聽太子爺口氣,難不成外頭的局勢竟然這麼緊張了?程婉蘊只覺著自己一直以來被胤礽像個大母雞似的罩在翅膀下頭,外頭風雨相侵竟然一點也察覺不到,急得跺腳:「究竟怎麼了,要你使出這樣自毀的法子來?」
胤礽見她著急,連忙搖搖頭,咳嗽了幾聲:「倒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這回沙鄂和西藏都來了人,准葛爾部與喀爾喀部定會收到皇阿瑪大力嘉獎,我在那兒不大好。」
這兩個部落早已被皇阿瑪蓋上了「東宮」兩個印記,他杵在那兒,只要策妄阿拉布坦和納穆塞表露出來一點格外地親近與臣服,皇阿瑪只怕都會有些不高興的。
「就為了這個?」程婉蘊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又伸手摸了摸太子爺的腦門,「就為了這個你折騰了大半年把自個折騰病了?就只是為了避嫌?」
眼見阿婉深吸了一口氣,胤礽心中立刻警鈴大作,往常他偷偷把藥膳給何保忠吃的時候阿婉也會這樣深呼吸然後就開始嘮叨,約莫能叨半個來時辰不帶停歇的,他連忙西子捧心虛弱地道,「是是是,我是腦子燒壞了,正難受著呢,我的好阿婉,陪我歇會兒吧。」
程婉蘊這才閉了嘴,憋了一肚子的話換了衣裳摟著太子爺的腰躺了下來。
胤礽暗自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著阿婉的長髮,只覺自己逃過了一劫,誰知,懷中人的氣息一直沒能平穩下來,掐著他腰的力道也越來越重,然後他就聽阿婉生氣地道:「不行!做人不能讓話憋死了,二爺,我憋不住,你說說你,你都三十幾歲了,都快有孫子的人了,怎的還這般不清醒,有什麼事不比身子更重要,先前還信誓旦旦說哎呦,阿婉咱們日後都要長命百歲呢,如今可是都忘了呢……」
胤礽:「……」
他也是有苦難言,夢境的苦他只想著一個人吞下去便罷了,阿婉上輩子已經夠苦了,這輩子只要開開心心過她悠閒的日子就是了。
康熙四十七年的木蘭,是已經縈繞在他夢中十幾年來不曾散去的場景,如今已經有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他也知道或許他此時去木蘭什麼也不會發生,但他還是反反覆覆、控制不住地去回想那個被廢黜的夢。
如今想要留住的人太多了,當擁有得越多,就愈加害怕失去。
當真的快要走到木蘭,他甚至有些難以面對皇阿瑪,夢中那個冷酷的、深深痛恨他的皇阿瑪與眼前這個關切、溫和的皇阿瑪重疊又撕裂,他的痛苦便成倍地增長。
他想,上輩子他沒能盡到兄長的職責,那這輩子便由他替十八生這場病償還就是了。這也是他同意阿婉多備一個郎中的緣故,他雖然不知十八究竟是生了什麼病而亡的,但這個弟弟跟弘晉一般歲數,在毓慶宮常來常往,常撐著下巴脆生生地喚他太子哥哥,生得又比女子還要更白皙秀氣,小糯米糰子似的天真可愛,比弘晉這人嫌狗厭的小黑蛋子都來得讓他喜愛,他早已不是當初頭一回夢到自己廢黜時對十八那般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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