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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面前沒有桃李,也沒有山景雲霧,卻依然有種仿佛置身山野之感。
程婉蘊已經又烤上了土豆片、韭菜和饅頭,鄭太監和三寶圍著烤架烤其他幾樣肉串,胤礽辣得臉紅唇紅,對著程婉蘊招手:「讓奴才們忙活去,你只管坐著。」
「這幾樣烤完了就成。」程婉蘊之前吃得太清淡,一時不敢吃太多重口味的,因此把手上的素菜烤完裝盤,「我在家裡也這樣,弟弟妹妹們全跟餓了三年似的狼吞虎咽,等我洗了手過來,連竹籤都給舔乾淨了。」
她回身走過來,鼻尖上沾了抹灰煙,逗得胤礽噗嗤一聲笑出來。
「咪咪的臉都比你乾淨了。」青杏已端來盥洗的水,胤礽拿自己的帕子笑著給她細細擦了臉,「你有幾個弟弟?都幾歲了?可還上進?」
「大弟弟十二了,我進宮前,他剛過了童生試,很是勤勉。」程婉蘊依偎到他懷裡,「二弟十歲,很是頑皮淘氣,每天都想方設法翻牆逃學,不知挨了我阿瑪多少打,但就是不改,阿瑪發狠說以後得叫他投軍去。但二弟也是個好孩子,他每次出去玩都記得給我和祖母帶東西,有時一個泥人、一隻草編螞蚱,都能哄得我跟祖母開懷大笑。」
胤礽卻精準地捕捉到信息:「你原來在祖母院子裡住?」
程婉蘊驚訝於他的敏銳,但不願多說,很平和又微笑地握住他的手:「是,多虧祖母憐惜,我也願意承歡膝下……」
胤礽沉默著,回握了她的手。
「二爺。」程婉蘊沒有再叫他太子,她側頭看到他隱忍緊繃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嘆,撐起身子湊上去親了他一口,「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您也知道,縣官後衙本來就小,總不能一直讓當家主母住偏院吧?我額娘走了那麼多年了,我一個小孩子怎好一直占著正院不搬,是我去找了祖母的……」
胤礽卻想到了鈕祜祿皇后,赫舍里皇后三年孝期一滿,鈕祜祿氏封后,坤寧宮裡所有額娘的東西也都撤了個精光,偏偏鈕祜祿氏還一味忌諱的模樣,將坤寧宮幾乎掘地三尺地清洗沖刷,像是要將他額娘的痕跡全都抹去一般。
可嘆的是,她如此張揚又如何,鈕祜祿氏八月封后,九月皇阿瑪就去了赫舍里皇后將要下葬的景陵督工,後來鈕鈷祿氏也不過占了那位置一年,便黯然病逝。
「你分明過得苦,卻總說在家裡如何好。」胤礽嘆息搖頭,「你且實話說來,你的繼母、弟妹、阿瑪都待你真的好麼?」
程婉蘊是真的不覺得苦,她上輩子過得才叫一團糟,對比前世重男輕女的親媽、打牌酗酒的親爸,她這輩子的繼母都比他們好上千萬倍。
十八歲,她明明考上985,卻被欠了賭債的親爸賣了,收了同村老光棍6萬塊錢彩禮,就要將她綁了去結婚。她偷了身份證,連夜坐上綠皮火車逃跑,親爸竟然還有臉報警抓她,幸好警察沒聽他胡說八道,教訓了他,又把她送到婦聯主任家住了幾天,幫著調解完才讓她回家。
可回去了也免不了頓頓毒打、責罵,她從小就想,她一定要逃走,上大學以後離他們遠遠的,永遠永遠都不回去。
她上輩子連個有好寓意的名字都沒有,叫程勻,「勻」是多餘的意思,她媽生了她愁眉不展,就希望她能勻出個弟弟來。
這輩子。她的名字是程世福咬著筆桿子翻了三天的《詩經》,絞盡腦汁選來的,出自鄭風:「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婉,美好;蘊,積蓄。
程世福只盼著她能積多多的福氣在身上,美好順遂一輩子,旁的什麼都不求。
「二爺,我這輩子真的不苦。」程婉蘊由衷地、發自肺腑地說,「有句話說得好『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可見人生在世,本就沒有事事如意的,許是老天爺是見我上輩子太苦了,才讓我此生能夠投到程家,又進了東宮享福來的。」
若給她選,能回到現代,除非是回到了那個已然成年能夠主宰命運的自己身邊,否則她不願回到小時候,也不願再見父母。
若能夠交換,她寧願要程世福這個阿瑪,還有這個不算完美的繼母。
哪怕這個時代有各種不好,哪怕身在東宮也有如履薄冰的時候。
可她永遠記得她帶著前世意識和記憶呱呱墜地的那一刻,產婆將她擦洗乾淨抱出來,就聽見男人用激動喜悅到顫抖的聲音,對著紅通通、皺巴巴丑如猴子的她說:「閨女好!你們瞧,我閨女生得真好,真俊!像我,像我!」
程世福抱著她愛不釋手的模樣,深深印在了她這個剛出生的嬰孩那不大清晰的眼中,模糊,色彩也還未明朗,就像沒洗過的膠片一般,但她實在無法忘懷。
她上輩子活到二十幾歲,就沒聽過「閨女好」這句話。
選秀前,程世福讓繼母天天帶她去各大香火鼎盛的佛寺、道觀燒香,祈求菩薩和玉皇大帝齊齊顯靈讓她一準落選,也不管人家是不是一路的神仙,管不管這一類業務。
臨行前,程世福還往她包袱里將銀票塞了又塞,翻來覆去地叮囑,路上不要節省,多多打點佐領和管事太監,不用出人頭地,不用替阿瑪爭臉面,只要你平安。
跟著她上京的老家丁也是親自從族人里找的,被他千叮嚀萬囑咐,再三再四託付,一定一定要將我閨女平安帶到京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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