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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 宮裡先送走了太皇太后。
因中風多年,康熙這些年日漸腿腳不便、目眩頭暈而不能行,患上了腿疾的他仍堅持用錦帕裹足到寧壽宮親奉湯藥, 直到太皇太后彌留昏迷之極,康熙跪在床榻邊緊緊攥住嫡母的手,將太皇太后手貼在臉頰上,不斷地呼喊著:「額娘,兒子在這裡。」
太皇太后竟真的因這一聲聲呼喚從昏迷中醒來,已口不能言的她竭力睜開眼, 深深地望了康熙一眼,才不舍地離去。
她與康熙之間的緣分是這樣奇妙, 康熙生下來百日, 十四歲的她被確立為順治的第二任皇后, 而終生都被順治冷落的她,二十一歲守寡,一生無兒無女, 唯有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 孝敬她、尊重她長達五十七年的光陰, 讓她在這宮裡仍有人真心相待。她前幾年齒搖疼痛,心中悶悶不樂, 康熙得知這樣的小事也特意過來寬慰她道:「額娘聖壽已過七旬,等您百歲,您的孫兒只怕牙齒都要掉光了,朕常聽民言道,老人齒搖脫落,於子孫有益,我們這些做兒孫的,全仰賴額娘您的慈闈福澤綿長。」逗得她不由歡欣笑了出來。
因此,她看向康熙的最後一眼,正包含著沉澱了五十幾年的感激與眷戀。
太皇太后去世後,康熙送走了他這輩子最後一個至親長輩,深受打擊,不論誰勸解都不聽,從太皇太后崩逝那天起,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宮裡連年都沒有過,康熙也一直住在內廷東六宮出入的蒼震門內,裡頭搭了蘆棚,他哪怕年老體虛,仍堅持親身為嫡母結結實實守滿了七七四十九日孝。
沒過兩個月,康熙五十七年的三月,毓慶宮正殿裡報了喪,原是太子妃石氏病逝。因康熙硬生生扛了數年不肯舉辦新皇的登基大典,這下好了,內務府把腦袋抓破了都不知要用什麼喪儀來安頓石氏的身後事,最後還是小心翼翼地上奏康熙,康熙對石氏已無任何情面,冷冷批了一句:「就按太子妃的規制下葬。」
雖說不大體面,但總算有了章程,內務府總算能風風火火地操辦了起來。
石氏總歸是太子妃、是孩子們的嫡母,那段日子弘暄弘晳弘晉等人也在蘆棚里住了不少日子,等撤了靈堂幾人出來都鬍子拉碴瘦了一圈,還把兩個兒媳婦心疼得掉了眼淚。程婉蘊倒是看著瘦了一圈的弘晉很是滿意,他貪圖口腹之慾,越長大越是吃得有些胖了,吃了這頓苦瘦下來倒顯得結實多了。
又不過三年多,康熙攜胤礽及其他皇子一同去西山遊獵後感染風寒,駐蹕暢春園時已無法起身。比起歷史上皇位交接的驚心動魄,此時此時,胤礽都已被人喊了數年名不正言不順的「皇上」了,膝下孫兒也有了六七個,就連弘晉都在選福晉了,因此,朝野內外聽聞這個消息後內心都有了感召,平靜如水。
滿朝文武大臣的內心:啊,皇上終於要當皇上了。
胤褆早就放棄和他這個太子二弟相爭了,這幾年除了練兵,就是在家納妾、造兒子,不到十年間已生了十幾個兒女,讓他走路腰杆都挺直了,為了在子嗣上頭贏過胤礽而揚眉吐氣。就連圈禁快十年的八爺胤禩也在不斷地努力中生了個兒子,雖說八福晉在洗三宴上臉臭得像死了爹,但八爺總算不會絕嗣了。
馬車在雪中搖晃,程婉蘊摟著弘晳的小兒子永瑾、弘暄的女兒格福克真格(滿語美麗鮮艷的意思)坐著,馬車在大雪中往暢春園疾馳而去。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似乎也正預兆著什麼,太上皇、皇上、各位王爺、皇孫去西山打獵,程婉蘊自然留在宮裡,爺們出去浪的時候,她也從不虧待自己,不是與王嬪、高答應、唐側福晉等人聚一塊兒抹骨牌,便是坐在院子裡楓樹下靜靜地等秋風掠過,帶來絲絲涼意。
後罩房的楓樹下有兩個微微凸起的小土包,土包上種滿了各色花草,裡頭靜靜躺著咪咪和旺財的屍骨,咪咪是康熙五十三年走的,是極長壽的貓咪了,它還是只處處留情的渣貓,毓慶宮內外都有它的情人與孩子,它的子嗣程婉蘊也數不清有多少只了,常住在毓慶宮裡的便還是咪咪頭一胎生的那些,其他的「私生子」因母貓沒留在毓慶宮裡,便生在紫禁城各處,有時會在別的宮巷裡突然見到一隻長毛的虎斑大貓,青杏便會頗為懷念地道:「這貓也極像咪咪小時候的模樣呢。」
程婉蘊也每每都會駐足多看幾眼。
宮巷那麼長,朱紅的漆每年都新刷一遍,那黃白毛的大貓豎著大大的毛尾巴,踩著金色屋瓦漸漸走近陽光里去了,程婉蘊一直望著,直到眼睛被陽光刺痛到流下眼淚,才垂下眼皮來。
程婉蘊略微出神,只聽外頭車夫忽然低聲驚呼一聲,馬車車輪似乎膈到了雪下的石子,猛地顛簸了一下,兩個小孫子小孫女本來窩在程婉蘊懷裡睡得正香,被晃醒了以後,格福克真格便揉揉眼睛抓著程婉蘊的衣襟坐起來,奶聲奶氣地問道:「瑪嬤,外頭是什麼聲音啊?」
比他們倆年歲大的重孫都跟著去打獵了,也只剩下這兩個小蘿蔔頭還不大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尤其永瑾,醒了以後還從懷裡掏出塊窩絲糖塞嘴裡。弘暄和弘晳二人的子女緣很是其妙,弘暄是一兒一女交替著降生,如今兩兒兩女很是平均,弘晳卻連生了三個兒子,舒和饞閨女都快饞魔怔了,對寧聶麗齊格和格福克真格兩個侄女比親額娘對女兒還親不說,還偷偷叫人到香火鼎盛的法王寺去上香求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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