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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第一進的殿宇,就到了貴妃所住的錦鸞齋。層疊珠簾後頭,設了一座小佛堂,金燦燦的佛身矗在小佛堂裡頭,恭貴妃娘娘正雙手合十,在佛像前閉目默念著什麼。她戴了只鏨花玳瑁的甲套,尾指輕揚起,露出的腕部肌膚如一截玉筍芽。
隔著珠簾,秦檀給恭貴妃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恭貴妃不言不語,依舊朝向佛堂,將屈膝行禮的秦檀晾著。貴妃身側,站著一個年輕女子,乃是許久不見的周嫻。她趁著貴妃不注意,偷偷看秦檀,眼光有些幸災樂禍。
貴妃乃是正一品封號,秦檀這等無誥命的婦人不能在她面前放肆。恭貴妃不喊起,秦檀便得保持著屈膝低頭的姿勢,一直行禮下去。
沒一會兒,秦檀的腳便有些酸軟,身子開始搖搖欲墜。她咬著牙,一聲不吭。一旁的皎月看了,笑著解釋道:「賀夫人,怪皎月忘記告訴您了,咱們娘娘擔心陛下龍體,每日這個時候皆要在小佛堂念經,外人不可打擾。」
——陛下龍體欠安,纏綿病榻半年已久,貴妃娘娘日日佛前禱告,實在是天經地義,無可反駁。
秦檀攥緊了手,低聲答道:「貴妃娘娘牽掛陛下龍體安康,一心為上,秦檀敬佩。」
不知過了多久,恭貴妃才姍姍禮佛完畢,轉過身來,道:「賀夫人來了?瞧本宮疏忽的,起來罷。」
這會兒,秦檀的腳已酸軟無比,但她愣是沒露出一絲弱態,依舊笑得從容。
恭貴妃在紫檀捲雲紋帳桌旁坐下,手指撥弄著小香爐的蓋子頂,發出叮噹叮的清脆響聲。
隔著一層珠簾,秦檀只能隱約地看見貴妃的容貌,但見這位恭貴妃保養妥當,容貌如三十幾許的婦人般鮮妍雍容,華貴不可方物,足見其年輕時風姿無雙,只可惜她眼角到底有幾條遮不住的細紋,平添幾縷歲月爬痕;眼底眉梢又有些悴色,減損了驕麗傲人的韻態。
「賀夫人,你也知道,本宮惦念陛下龍體安康,日日都要抄經念佛。」恭貴妃慢條斯理地說著話,道,「前幾日,一位得道高僧告訴本宮,賀夫人你乃是個有佛緣之人,若是讓你抄一遍般若法華經,那福緣定然會惠及四方,指不准,比本宮抄經要管用多了。」
恭貴妃說著,掩唇嬌笑了一聲,拍拍手道:「皎月、皎星,去準備紙筆墨硯,讓賀夫人留在椒越宮中抄經。為了陛下龍體著想,賀夫人若不抄完這四百五十二頁的經文,便不必出宮了。」
一旁的周嫻聽了,露出淺淺的笑容來,打量著秦檀的眼神,有一分志在必得的驕傲,渾然不見燕王面前的嬌軟柔弱。
「賀夫人,抄經一事,貴在心誠。」周嫻擅自開口,語氣柔弱,「您要是心有雜念,恐怕這抄的經文便入不了佛祖的眼,還得重抄一遍。」
話語間,有一絲微微得意。
仗著有姑姑恭貴妃撐腰,她周嫻在燕王府里直如半個女主人一般。這賀秦氏不知好歹,竟敢屢屢落自己的臉面,實在是可恨。
自己與燕王表哥甚是相配,謝盈那怨婦都不曾說過什麼,區區一個五品官的夫人,竟敢對她指手畫腳!如今她哭求了姑姑恭貴妃,恭貴妃便將秦檀喊來了宮中,看來定是要好好磋磨一番了。
秦檀聽了恭貴妃的話,心下一緊,知道恭貴妃這是打著陛下的名頭找自己麻煩。原因無他,那便是自己替燕王妃謝盈收拾了那麼幾回周嫻。
恭貴妃倒不見得多麼疼愛周嫻,但貴妃不喜謝盈,這是顯而易見的。世間婆媳多不和,更何況天家乎?恭貴妃想把謝盈牢牢按在手心裡,謝盈卻是個出身高貴碰不得的,恭貴妃如何能不氣?
「讓秦檀替陛下抄經,實乃秦檀之幸。只是,在抄經前,秦檀有幾句話想稟明貴妃娘娘。不知,周嫻姑娘可否避讓一二?」秦檀道。
恭貴妃傲然一笑,道:「你有什麼可說的?還是老老實實抄經罷。什麼時候抄完了,本宮就什麼時候放你出宮去。」
「是呀,賀夫人。」周嫻幫腔,「我姑姑可與王妃不同,是個分外講究規矩的主子。賀夫人在王妃面前可以沒大沒小,在貴妃娘娘面前可不能放肆!」
秦檀氣定神閒,淡淡道:「啟稟娘娘,我認識一位精通占天之術的象師。入宮之前,他得知我要來見貴妃娘娘,特意告知我,說『貴妃娘娘噩夢已久,日日難以安睡』,並將解法告知於我。事關您夢魘之事,不若還是請周姑娘避讓一二?」
恭貴妃聞言,一愣,聲音變了調:「你怎麼知道!」
恭貴妃近來噩夢頻頻,夜夜難以安睡,吃遍了安神助眠的藥,卻無濟於事。貴妃久浸深宮,一雙手並不乾淨;那夢中有無數鬼怪,貴妃心虛,愈發驚慌。這也是為何秦檀見到她時,她眼底會有一縷疲色的原因。
但是,這件事只恭貴妃、陛下與幾個心腹宮人知道。為了維護顏面,恭貴妃連親兒燕王都不曾告知。秦檀身在宮外,又是如何知曉?
貴妃面色複雜,心道:莫非,秦檀口中的象師,當真有那麼一分本事?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罷了。」貴妃擺擺手,道,「嫻兒,你先去一旁耳房裡歇著吧。」
「姑姑……姑姑,您可要替嫻兒討回公道呀!」周嫻有些急,瞟了眼秦檀,不願走,口中嚶嚶哭著,「這賀夫人如何幫著王妃欺負嫻兒,您可是知道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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