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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均微遲疑,道:「謝榮當真敢這麼說?」
秦檀咳了咳,說道:「你可別找謝榮麻煩,這小子怪討人喜歡的。」
「他也就是那張嘴能說會道。」謝均扣了扣帷桌,道,「那麼多真金白銀養著他,他反倒全去修煉嘴上功夫了。如今這大楚王朝呢,都指望著他這一張嘴降敵呢。」
秦檀險些又笑了出來。
她無聲笑了一會兒,心底也略微輕鬆了些。但那些重負到底還壓著,不算卸下,她也無法拋卻那些擔心和算計。
「謝均,」她反握住謝均的手,神色漸漸地沉靜了,「我有些重要的話,想與你說。」
「嗯。」
秦檀側頭,望向窗外景色。夏天的綠蔭深深淺淺,映在半面窗紙上,留下一道模糊輪廓。她眼帘闔落,喃喃道:「你與皇上,是少年好友,感情定然非比尋常。」
謝均點了頭,旋即,眼底划過一絲猶豫,像是在為什麼事躊躇不決。
但很快,那抹猶豫就消失了。
簌簌一陣輕響,他撩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幾道縱橫交錯的疤痕來。這疤痕瞧著時間久遠,又頗為猙獰可怕,不像是近年所成。
饒是秦檀早就看到過他身上的鞭痕,她還是小小地嚇了一跳。
「我從未主動給旁人看過這些疤痕。」謝均將衣袖又撩得高了些,聲音淡淡的,「堂堂宰輔,若讓人知曉身上有這些東西,恐怕會惹來無數流言蜚語。」
秦檀咬一下嘴唇,想要伸手去觸碰那些經年的疤痕,但手剛碰著他的肌膚,便挨了燙似的,快速地縮了回來。她問道:「這些疤痕,是怎麼來的?」
「先皇帝為人多疑,對待皇上與長公主兄妹,更是嚴苛無比。」他放下袖口,遮掩去那些疤痕,聲音愈發平淡了,仿佛在敘述著旁人的故事,「先皇帝雖為天子,對皇上卻動輒打罵懷疑。長公主如今會成為這樣的性子,多半便是受了先皇帝的影響。」
「那這些疤痕是……」
「我父親從來支持正統,他不忍心見皇上被如此虐打,因此叫我代替皇上領罰。我為皇上伴讀多少年,便代他領罰多少年。」謝均道。
秦檀微吸了一口氣。
「嚇著你了,這是我的過錯。」謝均溫柔一笑,去摸她的手掌,「這都是許多年前的事兒了,早就過去了。我只是想說,我與皇上情誼非比尋常,那是自然的。」頓了頓,他低聲道:「我也知道,檀兒你想向長公主復仇,也憎惡皇上作為幫凶,希望我站在你身側,與你齊心協力,幫你母親平反冤屈。」
不知怎的,秦檀的眼眶微微一紅。
——這個男人呀,從來都能猜到她的心思。她什麼都不用說,只需站在這裡,他便會溫柔笑道:「不必害怕,凡事皆有我在。」
她壓抑了一下心中欲掉眼淚的衝動,小聲道:「謝均,你什麼都知道。」
「是,所以我也想讓你,給我思慮的時間。」他抬頭,漆黑如子夜的眼望向秦檀,「我與皇上少年相伴,讓我與皇上驟然為敵,我——」
他一時半會兒,定是難以辦到的。
秦檀眨了眼,鼻尖酸澀。她勉強勾起笑容,道:「謝均,我在這兒,只求你一件事。」
謝均久久地嘆一聲,道:「你要我幫著你,與皇上為敵。」
「……」
外頭的風婆娑吹起來,葉片搖曳著,發出沙沙輕響。滴漏聲聲,如敲打著心弦。銅鶴香爐里吐出絲縷細煙,余香裊裊,繞室而彌。
秦檀久久地沒有回答。
正當謝均露出遲疑之色時,他聽見了秦檀的聲音。
「謝均,我希望你能好好輔佐皇上,讓他成為一代明君。」
——好好輔佐皇上,成為一代明君。
這個要求,與謝均所想的要求所去甚遠。他的眼底有了一絲詫異,口中問道:「檀兒,你不再憎恨皇上了嗎?」
「我憎恨的,從來都是奪走母親性命的武安長公主。無論旁人如何為她求情,我都不會放棄扳倒她。」秦檀微頷首,聲音冷靜,「而皇上,不過是個附屬之物罷了。更重要的是,我不想你為難。」
面前的女子安靜地坐著,美艷的面容上並無往日的凌厲外放,唯有一片如水沉靜。她輕輕低頭,步搖上垂下的寸來長珍珠流蘇便悠悠地晃著,白的耀眼。
「皇族天家,無人會是良善之輩。便是換了燕王、三王、魏王坐上那龍椅,也難保他們不胡作非為。更何況,我根本沒有那等力量,說出這樣的狂妄之言。與其如此,倒情願你能好好輔佐皇上,令他扭轉心意,讓他不要再如從前一般,糟踐人命、胡作非為。」
秦檀慢慢地說著,悄然抬起眸光,仔細地看著謝均。
她知道,謝均一定會好好輔佐李源宏。因為前世的他,便是這般匡扶著朝政的。
「若你要夾在我與皇上之間為難,那我便不再憎恨他。」她笑了起來,神色里有難得的溫柔,「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並無什麼可以報答。放下這小小執念,也算是能令你心頭輕鬆一些。」
謝均面上的詫異漸漸斂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春日熙光一般的柔和。
他拍了拍秦檀的手背,道:「檀兒,你這樣,可讓我舒了口氣。」瞧他的樣子,是真的放了心。
「好了,也別說這些煩心事了。」秦檀向外頭喚道,「紅蓮,你進來。」說罷,又轉向謝均,「我知道你要去昆川,便為你縫製了一雙鞋。第一次為你縫製這些東西,也不知道合不合腳,你回頭記得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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