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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正是夏日,陽光正盛,鋪著竹篾的八寶榻邊擱了一小筒冰,清涼涼的。秦檀側頭望著窗扇外頭的風景,那裡有一小叢綠蘿在輕輕地晃悠著,將光曬篩成了淡淡的碧綠色。
天子李守真,為人儒雅溫厚,也許,是個值得託付之人。
再不濟,她也該相信夫君謝均為師的水準。謝均教導的天子,又能差到何處去呢?
丫鬟倒茶進來,熱騰騰的茶水冒著煙氣。這個丫頭是今年新撥進來的,叫做碧枕,跟著在帳房做事的紫煙學了大半個月的規矩,才送到了秦檀這裡來。
秦檀這幾年,身邊嫁出去好多個丫鬟。但最常回來磕頭的,還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青桑與紅蓮。紅蓮就在京里,時常走動;青桑嫁的遠,但也得了空便回來瞧瞧。
母女兩正安靜無言著,便聽得外頭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原是謝胥和謝謹兩個孩子。這對雙胞胎今年恰好九歲,雖每日被趕著讀書,但依舊頑皮的很。一會兒不見,便會上房揭瓦。
謝環眉頭一吊,蹭地站了起來,怒道:「這兩個臭小子,又偷懶溜出來玩了!娘,你且等著,我這就把他們抓回先生那裡讀書!」
說罷,二姐謝環便大馬金刀地朝外頭走去,「刷」的推開了門,果見得兩個蘿蔔頭正在門口嘻嘻哈哈地蹦躂著。他們人手一個竹竿,正一個勁兒朝屋頂上捅著。
但見那屋頂上,垂下來一根貓尾巴,慢悠悠地搖晃著。
「好端端的,折騰糯米做什麼!」謝環無情地沒收了兩兄弟的竹竿,阻止他們去捅屋頂上的貓,怒道,「還不快回去讀書?」
長姐謝嬅性子文靜,說話細聲細氣,並不大管得住人。這府邸中,只有二姐謝環中氣十足的訓斥聲最為管用,准能叫頑劣的兩個弟弟安靜下來。
此時此刻,謝胥與謝謹都老實下來,灰溜溜的樣子:「二姐姐……」
屋頂上的貓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這隻貓叫做糯米,是前年謝均特意買來的,花了好大一筆價錢,據說是只什麼純種的「波斯貓」,因此有一雙曼妙異瞳,格外惑人。這貓來謝府沒多久,就被頑劣的兩兄弟盯上了,三天兩頭要鬧上一場。
到了夜間,一家之主謝均從外頭回來,與妻兒一道用飯。因著年歲漸長,謝均又重篤佛道,平日也是吃齋茹素,少碰葷腥,面前都是些簡單的清粥小菜。他拿筷子夾一筷,與妻子道:「檀兒,姐姐派人捎了口信來,說下月世子要上京了,想托我二人照料下。」
秦檀拿手帕拭唇,眉目間有一分穩重:「世子上京?可是為了襲位之事?」
「是啊。」謝均道,「燕王殿下身子不大安,畢竟年歲也大了。都是半百之身的人了,想早日將王位傳下去。姐姐憂慮王爺的身子,說她近來也是飯食不安。」
聽見這樣的話,秦檀心底略略一嘆。
便是再有榮華富貴,軀殼還是普通人形。年歲一大,病痛便接踵而至。
說來燕王這一輩的李氏子嗣,李源宏最早駕崩;後來晉王也因積勞難返,身子羸弱而病故了。晉王過身隔日,王妃羅氏直接一條白綾了結殘生,去陪伴夫君。如今瞧著最無憂無慮的,反倒是對權勢朝廷毫無掛念的魏王。
他也不參政,也不爭權,每日喝喝小酒、聽聽戲曲。因平日裡都是山珍海味的,身材發了福,沒有年輕時那般玉樹臨風了。魏王妃殷氏也是,雖然年輕時號稱是冠絕京城的「殷氏雙姝」之一,如今也略略胖的走了樣。
不過,他二人倒是感情一如往昔的好。魏王妃殷搖光一氣兒生了三個女兒,魏王也不急,對女兒一樣的好,可見他是個沒被世俗之情所束縛的人。
當然——
也有一些例外。
秦檀那個惹人厭的父親秦保,卻是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健壯,每日都是精神抖擻的。他如今官位不高不低的,但靠著多年為官的資歷,依舊整天傲的鬍子高揚,過的順風順水;不僅如此,他還老當益壯,又納了幾房鮮嫩嬌美的姨娘,也不知宋氏得知這些混帳事,是什麼個心情。
「世子要上京,我們自然得好好照料。」秦檀笑笑,對謝均道,「不知世子是要住京城的燕王府,還是來咱們府邸上住?我倒覺得咱們這兒更有人氣些。」
「都成。我好歹是世子的舅舅,多少也要請他來小住兩日。」謝均說罷,文雅地對二女謝環道,「環兒,你與你母親要好好招待世子。」
幾人說罷了事,便安安靜靜地用餐了。待飲食罷,謝均對秦檀說:「檀兒,你陪為夫走走。」聽見他這樣稱呼母親,兩個頑劣的小男孩兒偷偷摸摸地笑起來,在飯桌旁竊竊私語,「爹爹和娘親可真肉麻。」
秦檀與謝均一道漫步在庭中。
「時間可真快啊,一轉眼,嬅兒也要出嫁了,還是嫁入宮中為後。」秦檀挽著謝均的手,感慨道,「我倆也都漸漸老去了。」
「今早,我還瞧見自己鬢間有一縷白髮。」謝均摸了摸自己的左鬢,淡淡一笑,「也不知我老了之後,檀兒可還會掛念著我?正所謂,色衰而愛馳……」
「說的什麼話。年紀一大把了,不害臊嗎?」秦檀搖搖頭。
謝均不由摸了下下巴,輕撫著上頭的皺紋,發出了中年男性獨有的憂愁嘆息。秦檀噗嗤笑了起來,道:「我都不發愁,你竟發起愁來。行了,就憑夫君這張臉,便是再過十年,也依舊是艷壓上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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