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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楨微驚,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果真,自己的食指已被指甲按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彎月印痕。一時間, 他心底浮起一層詫異:這秦檀, 怎麼好像很了解自己似的?
秦檀用手帕拭了下面頰,慢悠悠站了起來。她斜斜地睨著賀楨,道:「賀楨,你明明愛著那個姓方的賤妾,卻又為了權勢迎娶我,這是不忠。你用八抬大轎迎娶我過門,卻要我在日後獨守空房,這是不義。」頓了頓,她唇角的笑容愈深:「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兒,賀大人,你總要二選其一。」
賀楨那平淡若水的神情,有微微的破裂。
此時的他到底只是初入官場之人,尚不是後來那見慣風雨不變色的寵臣。被結髮妻子如此挑釁,賀楨不加思索,就朝洞房外踏去。
秦檀丟過來的那袋銀子,他碰也沒碰,直接跨了過去。
賀楨踏出了洞房,喊來了一個僕婦,問道:「方姨娘歇下了?」
那僕婦答道:「姨娘說今夜是您的大喜之夜,她不敢衝撞了新夫人,因此早早熄了燈,等明日一早再去給新夫人請安敬茶。」
賀楨聞言,低低嘆一口氣。
他朝方姨娘所居的憐香院走了幾段路,便遠遠看到那院裡燈火未熄,昏黃光火自窗欞中透出,滿是人間煙火的。他知道,方素憐生性溫嫻體貼,定是不願見他冒犯了新夫人,這才假稱熄燈睡了。實際上,方素憐恐怕會徹夜難眠。
燈影微晃,賀楨眺望著憐香院,神情木然。
一旁的僕婦偷偷窺伺他神情,在心底嘀咕了一句「痴情種」。
——在整個賀家,誰不知那憐香院的方姨娘是賀大人賀楨的心頭肉?
那方素憐出身底層,家裡是個走醫的,醫術也平平,但卻是大人的救命恩人。大人為報救命之恩,將方姑娘接入府中悉心照料。按照大人原本的想法,方素憐會是賀家的新主母。只可惜,半路卻殺出了個程咬金,那就是秦家的三姑娘,秦檀。
賀大人鍾愛生性溫柔憫恤的方姑娘,但賀老夫人卻更喜歡出身名門的秦檀。對賀老夫人而言,賀楨初入官場,需要的是一個能為他鋪平前路、助他節節高升的妻子,而不是毫無背景身份的醫門貧女。
在秦家與賀老夫人的高壓之下,賀楨還是娶了秦檀。賀老夫人這一記棒打鴛鴦,叫方素憐最終只能做了個賤妾,連賀家的名譜都上不得。
「今夜我就歇在方姨娘這裡。」賀楨對身旁的僕婦道,「你叫書房那裡熄了燈,不用等我回去。」
「楨兒,站住!」賀楨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嚴厲的呼喝。
賀楨側頭,卻見到自己的母親賀老夫人被丫鬟攙著,站在不遠處。老夫人頭髮霜白大半,穿得素淡簡樸,一雙眼卻是精明得很,把每一分每一毫釐都看得透徹。
「楨兒,大婚之夜,你又要去哪裡?」賀老夫人拉長著臉,怒道,「莫非你又想去那個賤人處快活?古人的聖賢書都讀到哪兒去了?為了一個終日不安於室的賤妾,你就要得罪秦家嗎?!」
賀楨的呼吸微微一亂。
「娘。」他側過身來,蹙著眉,為方素憐說話,「素憐有名有姓,為人溫柔大方,楨兒與她兩情相悅,還望娘多多體恤些。」
賀老夫人爬滿了皺紋的臉當即被氣歪了。
老夫人哆哆嗦嗦的,鬆開丫鬟攙扶的手,指向賀楨,怒道:「楨兒!得罪了秦家,你日後的仕途又該怎麼辦?為了那個賤人,你就不要苦讀十數載才換來的功名了嗎?」
這句話,便像是戳在了賀楨的脊梁骨上。他沉下了臉,道:「娘,兒子的仕途,與秦家又有什麼干係?!只有那些無能無才、不知廉恥之輩,才需要藉助女子之勢謀官求財!」
說罷,他一甩袖子,離開了。
賀老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面上一陣憤恨。
***
賀楨朝憐香院走了一段路,腳步忽而停住。
秦檀方才的話,忽然在他耳邊迴響起。
——賀楨,你明明愛著那個姓方的賤妾,卻又為了權勢迎娶我,這是不忠。你用八抬大轎迎娶我過門,卻要我在日後獨守空房,這是不義。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兒,賀大人,你總要二選其一。
旋即,他便轉了方向,對身旁丫鬟道:「今夜,還是宿在書房吧。」
賀楨離去後,憐香院的燈火亮了大半宿,直到丫鬟送來賀楨在書房睡下的消息,燈火這才熄滅。
***
次日,秦檀睡得很遲。
賀家並非富貴之家,用的家具、物什皆是下等,與秦家比起來自是天壤之別。但秦檀在尼庵的那幾年過習慣了苦日子,倒也不覺得這賀家有多麼的窮酸。因此,即便床榻又硬又硌,她還是一夜沉眠到天亮。
紅蓮進屋裡頭催了三四次,秦檀才姍姍起了身,叫兩個丫鬟給自己梳妝穿衣。
她坐在妝鏡前,小小地打著呵欠,眼底猶帶著睡意。青桑從妝匣里取出一支髮釵,在她髻間比劃著名,口中絮叨個不停:「夫人,今日可是要給老夫人敬茶的日子。您去的這樣遲,若是老夫人心底不高興,日後想要拿捏您,那可如何是好……」
秦檀手背托著下巴,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賀老夫人?她可不敢對我生氣。」
她前世在賀家生活了五年,早已摸清了每個人的脾性。她初初嫁過來的這一年,婆婆賀老夫人對她千好萬好,處處捧著她——賀老夫人希望秦家能為賀楨鋪平直登青雲的康莊大道,因此不敢得罪秦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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