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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賀楨見了方素憐,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
不知為何,他現在見到素憐,再無往日那種油然而生的強烈責任感,反而是心虛、愧疚占了上風。
方素憐瞧見賀楨低著頭漠然不語的樣子,眸色忽然變了。
那分如水的溫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賀楨從未見過的狠戾,從她的眼眸中湧起。與此同時,她面上的笑容卻愈發溫柔款款了:「大人,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
又過了數日。
冬天已經來了,白天格外短些。穿了厚厚襖子的人走在屋子外頭,嘴裡便會呼出一團白氣。四下都是干邦邦、冷呼呼的,叫人恨不得長在生了暖爐的屋子裡才好。
賀楨坐在書房裡,正挑揀著一本書里的書頁。這書頁有些折角了,他甚是心疼,忍不住一遍遍將其撫平。書房裡燒著暖籠,門扇外還垂了道厚實的錦帘子,整個屋子都熱氤氤的,屋裡下人的面堂被熏的通紅。
賀楨好不容易才將書頁撫平,忽聽得外頭有下人通報,說一個農夫冒昧來見,想求賀楨救他一命。
「救他一命?」賀楨不解,「什麼意思?」
下人也是一頭霧水,道:「那農夫說,他當年幫著方家的小娘子將您送到了醫館,您聽了,自然會知道。」
賀楨微微一驚,站了起來,道:「將他請進來。」
下人應了是,領了那農夫進來。這農夫身材傴僂,背駝得老高,一身的破舊衣衫,老棉絮都要從崩裂的線口裡翻出來了。因從冷地兒進到了溫暖的書房裡,他油滋滋的頭髮上結了一串水珠。
「老人家,你說要我救你一命,是什麼意思?」賀楨不嫌棄他渾身怪味兒,只忙著追問自己的事,「你不要害怕,你到了這裡,便無人可傷害你。我叫人給你好茶好飯,還予你做身衣裳。」
老農夫看到賀楨,渾濁的眼睛裡精光一暴。他湊上前,對賀楨仔細耳語一陣,神色時而驚恐,時而懊喪,一副瘋瘋癲癲的樣子。
一旁的小廝不由交頭接耳,道:「一個老瘋子,和咱們大人嘰嘰咕咕說些什麼呢?」
賀楨聽完那老農夫的話,呼吸起伏不定。他先是在屋裡反覆走了幾步,嘴裡說著什麼「不可能」、「不可能」的。一會兒後,他面色大改,勃然大怒,當即將書桌狠狠拍在案上,喝道:「將秦氏喊來!真是……真是豈有此理……真是……最毒婦人心!」
下人們嚇了一跳,他們還從未見過賀楨如此怒氣沖沖的模樣,不敢怠慢,當即便去請秦檀。
很快,秦檀便來了。
一道來的,還有因為擔憂而坐不住的方姨娘。
因是冬日,秦檀穿的衣裳在領子與袖口上都鑲了圈絨兔毛,雪白雪白的,瞧著就甚是暖和。繡著寶相花紋的杏紅色緞子襯著她艷麗的面龐,令她的容色愈顯出風流別致來。
與她相比,方素憐就是一株素淨的蓮花。
「大人,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秦檀把手揣在暖手筒里,蹙著眉發問,「方姨娘也在?真是大陣仗。」
賀楨的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冰冷,簡直如同一整塊兒的冰。他盯著秦檀的眼神,滿是厭惡、痛斥與憎煩。
賀楨身旁的駝背老農夫見到秦檀來了,忽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歪出一口黃牙,顫著手指指向秦檀,對賀楨道:「大人,就、就是她!就是這個女人!我看的一清二楚!」
「老人家,你慢慢說。」賀楨沉下神,勸慰道,「別怕,我不會讓旁人傷害你。」
那老農夫似是有了主心骨,吞咽口唾沫,小豆似的眼顫著眼仁兒,緊緊盯著秦檀,道:「沒錯,就是這個女人……是她帶著人來了我們村莊裡,要那日幫著方姑娘趕車的馬夫改口,改說是她救了大人您!」
老農夫話到最後,噴出一個唾沫星子來,叫周遭的小廝紛紛退讓。
「趕車的馬夫是方姑娘雇來的,是我們村的老宋頭!老宋頭脾氣倔,不肯依,她就……這個女人就,就讓下人打死了老宋頭!她家有權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誰都不敢拿她怎麼樣!」
周圍的下人們聽了,皆露出悚然的面色。
——要是此事當真,那秦檀這個主母,不可謂是不惡毒!
她不得大人的寵愛,就想方設法地要吞了方姨娘當年對大人的恩情;那些當年幫著方姨娘救了大人一命的車夫、侍從們,若有不願改口的,她就狠下殺手!
好一個蛇蠍婦人!
一時間,下人們紛紛朝秦檀投去懼怕、厭惡的目光。
「宋伯伯?怎麼會……」方素憐面色煞白地站在一旁,纖弱的身子搖搖欲墜。隱約間,她的眸子裡有了星點淚光,「宋伯伯為人樂善好施,是鄰里稱讚的大善人,怎麼會遭此不幸……」
老農夫當即痛哭流涕起來,說:「我變成這副鬼樣子,也是怕了被這賀夫人追殺,這才打扮成落魄模樣,逃離家鄉!」
賀楨的面色,越來越冷,宛如凝了整個冬日的冰霜。
「秦檀,」他咬牙切齒著,聲音幾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我本以為,你不過是因為出身名門,這才驕傲自大一些。未料到,你卻是一個如此歹毒險惡之人。」
秦檀不言不語,面色平靜地盯著他,似乎在等著他的下文。
「我平生最恨,便是那些為非作歹、草菅人命之徒。」賀楨牢牢盯著秦檀,向她步來,聲音是令人打顫的寒冷,「若你真是那樣的惡婦,這賀家,就絕無你的容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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