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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也就在諸位官員里瞧見不少熟悉面孔,譬如自家二哥、官封散騎常侍的容深,對家的成寧侯趙霍,左僕射張憂,右僕射宋竟,太師楚擎。
他們在席上你來我往講出了戎狄人將來行宮謁見之事。
依照慣例,周邊其他小國,譬如柔狐、烏支等來謁見大衡朝皇帝大多都選擇春日出行,夏季抵達,今年在北陵行宮避暑,他們還可省下一段路程;但戎狄突兀前來,未曾提前告知,加之不久以前才戰敗過他們,很難不叫人懷疑其間有鬼。
絮絮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他們吵架,得知戎狄人最快一個月後就能到達北陵。
他們現下是在討論如何在戎狄人面前展示國力。收他們幾個貢女當然沒有什麼關係,張憂的意思是,他們心不夠誠,否則怎麼不獻上他們的公主。
絮絮聽得雲裡霧裡,最終也沒有得出什麼結論。
且不論戎狄一事,單說起周邊小國的覲見,上一回他們謁見還是先帝朝,夏日深時。作為容大將軍的長女,大衡朝貴女的表率,她在諸位來自草原沙漠的公主之間表現得毫不遜色,甚至更加出眾,譬如騎馬射箭,蹴鞠馬球,樣樣都可以拿出來吹噓一番。
哎,只是今非昔比,怕是再沒有那般恣意快活的時候了,今年仍有各色比試,但上場的該是一批新人,她也僅能謝幕做個看客。
她托著腮,極憂愁地端起面前酒壺準備自斟自飲,誰料手剛碰到,那壺酒就被身側的扶熙給端到一邊去了:「好了傷疤忘了疼。」
「我——」她剛要爭辯,猛然意識到這裡是飲宴之中,無數雙眼睛或都在盯著她,只好壓抑本性,訥訥說:「記起來了。」
她順勢記得白日裡叫寒聲去討酒,那柳萬泉小氣吧啦的模樣,今天怎麼偏偏就犯了酒癮,愈是喝不到,愈是心裡跟貓爪抓的似的。
「喝一點好不好?就一點。」
扶熙淡淡瞥她,自是不信她的話。
綿夏夜風涼蟬響,飲宴以後,一滴酒沒能沾上的絮絮始終感到一股子熱息籠罩心頭。
所以宴席散後,她叫人不必跟著,沿著碧涼溪獨自散步。
河灘邊涼得沁人,她一路走到碧涼溪的源頭,原來是龍榆山上的泉水淌下來匯的一條溪。再往裡去,翠篁幽幽,已不見了燈火照明。
夏夜空氣清涼,星光單薄,這裡已是無人之境,偶爾會竄出些山雞類的活物,再往上便是游山行廊,纏著山而建,她一時好奇,也就登上石階上去。
仿佛有細微的踱步聲——她疑心正是從遊廊傳來的,猶豫著究竟要不要上去,但左右一想,還是好奇戰勝理智,於是提起裙子拾階而上。
青石階修得古拙,裂隙處還盈長苔蘚雜草,沒有燈照,她自己也忘記提燈,只好黑燈瞎火摸上台階,幸得這也難不倒她。
待上了三四十級,左手轉向游山行廊,大約許久無人修繕,柱漆掉了不少,她剛到此,忽感到從一旁幽暗竹林里大踏步走出來個人,在她背後,猛抱緊她的腰肢。
濃夜暗極,星光淺淡,無法辨識來人的容貌,卻可識別出這滿身清冷的杜衡香氣。
她怔了一瞬,是扶熙?
腦海里被那緊緊一抱弄得亂七八糟,心上一隻小鹿悶頭亂撞,撞得她頭昏眼花,身子被人整個兒地轉過來,緊接著一個霸道兇猛的吻便落在唇上。
是她從未見過的霸道模樣,和記憶里他克己復禮冷清幽冽的模樣分毫不同,那旖旎兇狠的吻啃咬著她的唇,又痛又纏綿,還有極其灼熱的氣息,如一片熾熱的汪洋,要徹底湮沒她。
在她思緒如亂麻的檔口,他大抵終於吻夠,鬆開一點,雙手仍然緊固她腰肢,低聲呢喃:「你終於來了。」
酒氣同杜衡香氣一起纏在她的鼻尖,幽冷的夜風和灼熱氣息混雜,令她神識都要模糊了。她終於把愣著的兩隻手抱到他腰上,心如擂鼓,說:「皇上在等……誰?」
他短暫愣了愣,看不到他的眉目,卻能想像此時他應在皺眉,半晌靜謐,風吹動叢竹亦無邊簌簌,「在等你。……梓童。」
他知道在她面前的是她?他又吻了上來,這個吻沒有那麼霸道兇狠了,反倒溫柔許多,像飛鴻踏雪般輕和。唇舌間的酒香仿佛叫她也一併沉醉;她好想醉在當下,這可真是……
真是一場良夜的美夢。
來北陵行宮避暑的第一夜,敬陵帝竟然留宿在煙瀾載水,據好事者傳,是皇上他抱著娘娘回來的,這確是敬陵朝以來絕無僅有的事,眾所周知皇上性子冷清,於女人上更沒多大興趣,完全沒繼承先帝的風流多情,更鮮少在眾人眼裡同后妃親昵——皇后娘娘霸王硬上弓不算。
這一舉動以後,風向便略有改變,大家都開始讚嘆帝後伉儷情深,歌頌年少夫妻云云。
絮絮也不知怎麼就糊裡糊塗地成了繼那位江御女後,敬陵二年第四位略略得寵的女子,那一夜她糊裡糊塗地邂逅了游山行廊上的扶熙,他說他在等她來。
聯想到那一日他曾對她說過,他與她同行已經足夠——她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他可能最近做夢夢到了點前世碎片。
但究竟是什麼個原因,她沒有問過。既然要當下獲得快樂,那麼糾結太多,很不利於當下的快樂,不如順其自然。
只是那一夜晚風清涼,在他們離去以後,山間另有一個白衣人影,緩慢攀到山腰。即使只是幾十個台階,也叫她氣喘吁吁,扶著掉漆的紅柱平復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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