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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她,似詢問她的用意。
眼前青年謝庭蘭玉般佇在這兒,撐著一把素竹傘,眼眸並無溫情。
絮絮抬眼同他對看,唇邊噙笑,嗓音清凌凌地響在淅瀝雨聲中:「皇上上次命臣妾抄寫的宮規,臣妾抄了。」
扶熙微微垂眸,見她手裡的確有一沓紙,他閃過個念頭,她的意思的今夜非碰她不可了……?他神色莫辨,但終於點了點頭,仿佛總算費力說服了自己。
小順子愈發高興,這就是有戲的意思吧。他連忙從娘娘手裡接過那沓紙,又開始發散思緒,想著最好先添個小皇子,再添個小帝姬,……
他都快高興得原地亂蹦,忽在蕭蕭冷風寒雨中聽到娘娘她不咸不淡微微含笑的一句話:「但只有兩篇,沒抄完,臣妾便不留皇上了。恭送皇上。」
小順子呆了一呆。
他疑心自己聽岔了,是恭送還是恭迎?
絮絮掩了掩唇,早上同梁王妃逛虹明池逛累了,兼淋了雨,現下還是回床上悶頭躺躺舒服,她也不是非要看他這張冰塊臉的。
她沒有躲避他凜冽的視線,這時顯然還有些不理解,她便道:「皇上還有其他事麼?若是沒有……」
扶熙淡哂:「皇后明知朕不得不留,言出何意?」
哂笑間分明含著諷刺,絮絮移開目光,瞧了眼他身後那僵住的小順子,不卑不亢道:「皇上放心,皇祖母答應過不再管這事了,皇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扶熙的眸間終於釀出一絲慍怒,不過聲音依舊沉沉:「當真?」
絮絮迎上他目光:「當真。」說著微微福身,施施然轉身進去,留著寒聲小心對付皇上那張冷臉,寒聲已瑟瑟發抖,生怕娘娘唱的這齣讓她背鍋。她哪曉得娘娘在大門口喝了半時辰的西北風,不是為了展示她期盼之心,而是把皇上拒之門外的。
不錯,敬陵帝現下還沒能踏過棲梧宮的門檻。
絮絮的六十七遍確實沒抄完。既然上回他那麼說了,她就遵循他的話,有什麼問題呢。誰讓他這些時日這樣——這樣可惡的。
她返身回到殿中,斜倚軟榻上。她從來恣意大膽,這不是第一回。
南窗外夜雨敲鈴,瓶子裡梅花已徹底枯萎謝敗,仿佛垂暮的美人,在窗紙是照出乾瘦的細影子。她對著燈火繼續拿起擱在小案頭的書來。
或許真是今日吹風淋雨,頭暈昏沉,她平復了一下心情,端起冷茶,正要喝一口清醒清醒,仰起脖頸,如一段白鵝的頸項。
這段身影便一絲不落地,落在南窗外佇立的銀袍青年的眼中。
寒聲萬般無奈,她自然攔不住皇上,但皇上並未進殿,反而繞到窗下,靜默看著,也不知看出來什麼沒有。
他皺眉:「皇后喝了酒?」醉了的話,剛剛的反常似就有理可據了,醉鬼是不講道理的,他在絮絮身上屢能見證。
寒聲搖了搖頭,老實道:「娘娘今日頭昏發沉,沒敢喝酒。」
扶熙未再說什麼,轉身要走,寒聲也不知怎麼才好——平日裡娘娘可不這樣的,都是黏著皇上恨不能時時刻刻在一起。
回神時皇上大步已遠,踏出宮門,燈火消弭雨中,她也只有恭送皇上的份了。
絮絮毫不覺得只拒他一夜就能叫他改觀什麼的,開弓沒有回頭箭,他不低頭的話,這勁兒她是一定要較下去。
冷茶入口,別有一般苦味。寒聲打簾進來,在落地花罩下頓了一頓,說:「娘娘,皇上已經走了。」
絮絮懶懶往金絲枕上靠去,目光似落虛空:「嗯。梁王妃這茶真是不錯。」
這是寒聲去寒香園接了梁王妃回疊翠館後,梁王妃贈給娘娘的蘄山野茶,僅有二兩,但已難得。
她想,蘄山,該是個鐘靈毓秀的好地方。
這幾日,敬陵帝在棲梧宮吃了閉門羹的事又在宮中傳開了。
中德殿的人是一萬個不敢亂說的,卻是管不住棲梧宮的人,連不太喜歡絮絮的皇太后都知道了,在敬陵帝抽空去請安時,似有似無提了一句:「皇兒那晚上沒去皇后那兒?是皇兒不想去罷,哀家知道皇后怎麼可能把你趕出去。」
敬陵帝正在喝茶,聞言一嗆,連咳嗽好幾聲,旁邊淑妃連忙抽出帕子給他擦拭,他輕放下茶盞,淡淡道:「沒什麼要緊。」
但並非真的不要緊,因為帝後一體,許多事還得同她商議。從前他自然是想找她就找得到她,她也會推了手上雜事,事事以他為先。
而現下,他已能察覺到,容絮絮在躲他。
倘使她不是皇后,僅是三千佳麗之一,她躲也就躲了,於他而言沒有什麼干係。可她不是。朝中形勢嚴峻,各人也遠不似表面上的和氣,先帝朝的老臣仗著新帝年輕資歷淺,推行政策處處掣肘,還需要容家人的幫襯。
他雖對她沒什麼情分,卻一直視她作共度風雨的正妻。他自然望她多專注於管理後宮處理事務,是互相扶持的夥伴,而不要太寄希望於他的感情上。
連著幾日,絮絮一直在宮中雜事、接見命婦和籌備慶功宴之間團團轉。寒聲問要不要繼續每日給中德殿遞送點心湯水,絮絮百忙之中還朝她翻了個白眼:「當然不要啊。態度要堅決,知道嗎。」
是以,這些時日,若扶熙是白日前來,她就藉口不在宮中避而不見,有事務交接,一律讓寒聲她們轉達;若他是晚上來,她便每次叫寒聲遞去兩三篇抄好的宮規,正好藉口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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