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這是真實的觸感。
他心跳停了一拍。四目相對,眼睛離得這樣近,近到可以看清自己的模樣,映在對方眸子裡,她呆愣著望他,他也在她的眼睛裡望見自己這時的樣子——這張從來保持冷漠威嚴的臉,仿佛撕開一點裂痕,讓裡頭包裹的七情六慾快要決堤瀉出來一樣。
他的唇和她比起來還是太涼了,他想,旋即輕輕離開她的嘴唇。
她清晰看到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單手撐在她的枕邊,方才被忽視的雨聲,這時候極清晰地入耳,他淡淡道:「好,朕吩咐人去做。」
她笑得極其甜膩,甜膩得能讓人溺斃於如此的光色之中,他俯視她,一臂的距離,她的秋水般的眼眸不知可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也一併泛著濛濛水霧似的,漂亮極了,她模模糊糊說:「從前……」
可這兩個字方出口,她便住了口,像什麼也沒有說過,臉上卻流露出一抹羞澀甜蜜的笑意。
她向來是個明艷瀟灑的性格,這樣的神情鮮少出現在她這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上,她從來不知道她做出這樣小女兒家的情態時,是多麼讓人貪婪渴盼地想把她的胳膊按住,狠狠地欺負她,——但正因為鮮少見到,才會去想,她是為了誰而這樣笑?
雨聲太急,天色亦已晚了,唯一一盞拿來照明的燭燈已不夠用,在案頭空明滅。
「剛剛,你猜我夢到了誰?」她笑起來,伸手去拉他衣襟上系得整齊的衣帶,他垂眸盯上那隻細瘦的手,真難想像,看似柔軟雪白的手,卻有操弓射虎的本事,他順著問:「誰?」
蕉窗原來開了一小條縫隙,窗外的雨的清新氣息從那裡漫了進來,她說:「夢到了三郎。」
他聞言,一直緊繃的眉目仿佛鬆開了一些,眼底仿佛也多了點笑意似的,依然端詳她,剛醒來的睡足了的美人,像慵懶綻開的芍藥花,「哦?朕怎麼樣?」
她眸光迷離了一些:「夢到一片白茫茫的地方,三郎在輕聲喚我。」
他任由她的手在他衣裳上作亂,系帶將松將落之際,他輕按住她的手背:「喚你什麼?」
她仔細回想一樣,情景不甚清晰,但聲音卻是清晰極了的,她描摹著他的語調,緩緩道:「絮、絮。你還喚了好幾聲呢——」
她兀自笑得開心,手腕忽然被捉住,接著一陣衣料摩挲聲,她不知怎麼他突然起身,擋住那盞燭光,影子倉促灑在她面前,他聲音仿佛冷了一點,不知可是她的錯覺。
「這樣。」
他眉頭又那樣緊蹙起來:「……朕吩咐人去熬粥。」
她總覺得他好像突然生氣了。
但她也不是個猜人心思的高手,不知是不是生氣,還是什麼。
哎,她心中嘆息,猜心思的事,還是交給旁人吧。
她懶洋洋地翻過身來,趴在床上,仰起下巴望到桌子上那隻機關小鳥,拿到手裡把玩了一番。
誰知道這機關小鳥也不知出了什麼毛病,今兒怎麼撥弄機關也不會叫了,她噘著嘴很不高興地拍了好幾下,依然沒有好。
她喚道:「寒聲!」
寒聲匆匆忙忙進來,說:「娘娘怎麼了?」
她沮喪地舉著機關小鳥給她瞧:「它不叫了,你會不會修?」
寒聲皺著眉,左看看右看看,也沒有搗鼓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她出主意說拿去給扶熙看看,她表示皇上見多識廣一定會修理這些東西;事實上她猜得也不錯。
等扶熙回來時,他已換了一身玄袍玉帶,束整齊了冠戴,烏黑的發梢泛著雨水的寒意。她還在鼓弄這機關小鳥,見他進來,極熱切地湊過去,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三郎,你會修嗎,它原本會唱歌,還能叫人,今天好像壞掉了。」
扶熙瞥了一眼她看得很是重要的這隻機關鳥,沒有什麼特別的,接過來,沉默著仔細查看裡面的機關。原來是鏽蝕了,他正要開口說怎麼修好,但隨意問了一句:「這是哪兒來的?」
絮絮一下子繃緊起來。理由都是現成的,那自然是叫採買的姑姑去山下市集裡淘買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回來,譬如木刻小人,核雕小船,她格外喜歡這個機關小鳥,便放在身邊——
但這時她結巴了一下,他敏銳的目光便捕捉到這一絲不自然,容色更加冷了一些。
「這個是別……」她也不知怎麼眼前突然冒出那個人的模樣,那個白衣白靴,飄飄欲化的男人,——她差點把他說了出來。
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說:「是二哥哥送的。」
她心虛地低下頭,暗暗忖度不曉得抬哥哥出來有沒有用,又牢記小時候哥哥的教導,那就是你要撒一個謊,首先自己要相信它是真的,旁人才會相信它的真實。
索性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更加堅定:「是二哥說在外面的市集裡買來送予我逗樂的。」
她還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說著說著,她抱上他的胳膊,低聲說:「上次……三郎說等我病好了,帶我出去玩;什麼時候出去呀?」
他心中一時複雜,眼光也複雜地看向她的發頂,她柔軟的臉頰蹭過他手臂,他淡淡道:「改日,最近事情繁忙,……你知道。」
他頓了一頓,將機關小鳥塞回她手裡,「這個修不好了。」
她頓時很是失望,抱著它,神色鬱郁,又很期盼地抬頭看他:「真的修不好了嗎,……」她低聲喃喃了一句,「它原本還會唱歌。」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