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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模模糊糊「嗯」了一聲,眼角流出的淚珠子還嵌在那裡,被他的手指輕輕揩去。
她下意識想睜開眼,只睜開一條縫,從縫隙中,隱約看到他的形貌。
但一副銀面具遮去了他的容貌。
絮絮現在腦子昏沉,總覺有哪處關竅沒想明白,見到他的面具,這自是無可厚非。人在江湖,他要掩去真容,是極尋常的事。
但……怪處說不上來。
除夕前日,他們方到了瀚水北岸,因除夕連著幾日大夥都回家過年去了,過江的渡船可以說幾乎沒有,他們三人索性在瀚城過年。
絮絮早上就沒見到玄淵,陪在她身邊的慕容音說,他們師門有慣例,除夕去給百姓義診。
其實她們兩人在客棧的二樓,而義診的攤子就支在樓下,如果絮絮從窗子高空拋物,有八成可能命中目標。
絮絮正無聊中,問道:「你們師門都學什麼呀,我怎麼感覺,你們什麼都會?」
慕容音在翻著一本書,說:「說來慚愧,我只跟師父學了點醫術的皮毛;師父說他也只是跟師祖學了些皮毛。但,師父這『皮毛』功夫,已是世上少有的醫卜星象、五行八卦的高手。」
她一頓,略有憧憬:「不知師祖又是何等世外高人。」
絮絮聽她的言語,也很憧憬。
玄淵和慕容音都未提過他們的師門,只知他們此行要往蘄州。
她忽然問:「你師父收了多少徒弟了?他……介不介意,再收一個?」
慕容音初是一呆:「我師父收了兩位,還有一位小師弟,這時候應該在允州一帶。……收徒麼,……」她停了停,忽然低笑:「可能,師父不情願。」
中午吃飯的時候,絮絮就此話題重提。
她說完後,滿臉期待地「望」向玄淵的方向。
慕容音正在夾菜,餘光瞥到師父臉上,心想,絮絮傷了眼睛,沒法看見師父的表情變幻莫測,真是太可惜了。
面具都沒能擋住他的神色。
他靜了靜,斬釘截鐵告訴她:「不行。」
她頭一次聽到他這麼義正詞嚴地拒絕她。
絮絮詫異:「為什麼?……」她開始反思:「是我,天賦太差了?還是我,沒有什麼機緣?抑或是我,——」她左思右想沒有想出原因,試探說:「不好養活?」
她急忙就此辯解:「我很好養活的。我不挑食,……下雨會打傘。」
慕容音差點笑出聲,在一邊,抽出帕子擦拭,便聽師父頓了半晌後,意味深長地道:「你下雨會打傘?」
他儼然已記起在北陵行宮那個雨夜。
但趁她還沒有想起此事,他岔開此話題,另說:「並非這些原因。……你想學什麼?我可以教你,但不能收你為徒。」
絮絮執著於為什麼,但半天也沒有得出為什麼,他連敷衍她一下「因為你沒有機緣」都不曾,反而使她更好奇此事。
她抬起手,攤開掌心給他看:「我想學你那種……」她形容不出,「讓我很暖和的本事。」
「若只為了鎮痛,其實不必特意去學。」他注視她眼上的薄白紗布,仿佛可以透視,看到她的雙眼。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是為了變強。」
她還是太弱小了。她需要變得強大,才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摯愛的人,才能替枉死者報仇,替死去的自己報仇。
玄淵給她夾了一筷子肉,哄著她似的輕聲說:「嗯,養好身子,是第一等要事。」
地近南方,即使下雪,不似上京一帶下得浩浩蕩蕩。故而直到除夕,地上不過覆了層薄白。
薄薄的細雪從天上飄下來,降落人間時,亦不似北方大雪的狂放。
大多數人撐傘;也有不撐的人,雪就落在發間,不多時,化凝成晶亮的小水珠子。
玄淵的師門素來低調,但他兩日在瀚城義診,不少人感激不已,知道他「雲遊」在瀚城過年,紛紛熱情邀請他到自己家裡吃年夜飯。
更有甚多當地豪紳,聽聞了以後,下了帖子邀請他去府上作客。
他都推卻了。倒有一封帖子,急急送到房間裡,玄青紙箋燙金字跡,筆墨工整,與別的帖子並無不同。
獨這封帖子留了下來。
他拈著帖子問絮絮:「想去看燈麼?」
絮絮說想。
這帖子來自瀚城馮氏。
馮氏的家主素有頑疾,特地下帖請這位兩日便聞名瀚城內外的雲遊道長前去診治。
診治的好處當然不限於金銀財帛,包吃包住——這條件令絮絮覺得,當一名大夫,如果功夫到了家,簡直財源滾滾。
壞處在於玄淵是不會收金銀財帛和山珍海味的。
絮絮不知道他收了什麼好處。
替這馮家家主看完病,馮老爺子鬼門關前走一趟,這時對玄淵簡直稱得上對待再生父母。
馮家人原本還對玄淵的道行持有懷疑態度,見老爺子已從行將駕鶴變得虎虎生威,對這年輕人的醫術立即變得深信不疑。
馮家是瀚城有頭有臉的家族,每逢除夕,都有畫舫游瀚水的舊例。
且只邀請本地同樣有頭有臉的官員鄉紳、世家貴胄等等,還有極少數特例的帖子,派發給知名才子才女,拿到帖子的,莫不覺得榮幸之至。
登畫舫,賞瀚水兩岸燈火,屆時還有焰火表演;畫舫上更備了歌舞絲竹,山珍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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