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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升的目光遠遠定在蔥鬱狩鹿林。
自上一回在馬場一別……, 耶律升微支著頭,屈指數著與她分開的時日。
其他人或只為馬球賽而來,他卻切切實實不是。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逡巡過兩三回, 都沒有看到那道暄妍人影。
逡巡際,倒與阿勒真的眼光一撞, 他輕飄飄撇過去, 阿勒真卻趁此走近了兩步,一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吞吞吐吐,似乎有話想說。
那一掌沒掌握好力道,竟叫這男人嗆了嗆,看得阿勒真一愣,心中想著,戎狄的男人怎麼這麼弱不禁風?
耶律升側過半個頭,幽幽看他一眼:「噢,是阿勒真殿下。有什麼事麼?」
阿勒真環顧道:「今日六王子看來也並不打算上場玩玩咯?」
耶律升笑起來,但笑得顯虛弱,甚至泛著些陰惻感,阿勒真拿不準他笑什麼,聽他緩緩道:「我著了風寒,倒是不巧。阿勒真殿下,何謂『也』字?看來烏支勇士眾多,殿下也並不打算親自上場了?一同做個看客,倒也不錯。」
阿勒真總覺他話中有話,方要開口,陡然聽得鑼鼓作響,原是帝駕到來。
阿勒真倒話鋒一轉,可惜地嘆道:「竟好久沒有看到大衡朝皇后了。」
他口中的大衡朝皇后,的確未曾隨同帝駕到來。
甚至連大衡朝皇帝,也沒有隨同帝駕到來。
真正到來的,只有一個華貴女子,衣綾彩飾,珠釵鬢華,身子卻薄瘦得幾能被吹折一般——就算不看到臉,也知道皇后沒有這麼瘦削。
「那是誰?」
阿勒真看得不分明,聞言側過頭的耶律升挑起眉頭:「若猜得不錯,應是大衡朝那位瑾貴妃娘娘。」
不知何時到來的柔狐王子搭話道:「正是貴妃娘娘。」
阿勒真有些忍笑:「上回在馬場,幽瑟殿下見過這位娘娘一回……」
幽瑟有些臉色不好,湛藍眼睛微妙瞥過去:「聽說這位貴妃娘娘,母族正蒸蒸日上。六王子對此,應該有些體會罷?」
耶律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幽瑟指的當然是今年年初戎狄與大衡那一戰——而大衡軍中,空降了一位趙監軍。
有人懷疑衡軍中有人與戎狄勾結,才屢次貽誤戰機。
他們這些外族人,彼此之間也未必都好好相處,各有齟齬摩擦。
阿勒真打圓場說:「既然來看馬球賽,還談那些事情做什麼。看就完了。」
幽瑟笑起來,「說來,衡朝皇帝偏愛弱柳扶風似的美人,譬如這位貴妃;看來六王子進貢的幾位貢女,只怕不能入了皇帝陛下法眼。」
耶律升倒也笑起來,笑意還是陰沉沉的:「不見得。」
是時天氣微陰,天空上還滾有濃雲,城牆風勁,五色蟠龍旌旗獵獵作響。
今日倍感倒霉的李家小公子哀嘆一聲,怯於帝王權威,哪裡敢說什麼不字,乖乖下場,裝束還沒來得及更換,心中煩悶,隨意走走,不知走到了看場哪裡。
此處卻不比前頭規矩森嚴靜謐,宮人侍從多在這裡聚集看熱鬧,因此熱鬧得很。
李家小公子吊兒郎當地走到這裡來,忽然看到一群人圍在個角落,高聲叫嚷著什麼,他也擠過去看。
扒開了人眾,赫然是個小小賭局。
坐莊的是兩個年輕的小太監,淺黃緞宮裝,是最低等太監的打扮,只是臉面黢黑。
混跡在此的,也只是那些宮人侍從,所以賭局為太監開設,也不值得驚奇。
每逢賽事,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上頭的人也只不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他唯獨驚奇的是,這兩個人,為什麼臉面黢黑?
他方才那些鬱郁掃了個空,低眼問旁邊的人:「這賭的是什麼?」
那個人還待要回答,就聽坐莊小太監里的坐左邊的沖他眉開眼笑:「哎喲,這位公子瞧著富貴,可也要下注?」
李小公子逡巡了番地上擺的,白絹布上囫圇寫有八支球隊的名字,依次是大衡男、大衡女、柔狐男、柔狐女、烏支男、烏支女、戎狄男、戎狄女。寫得簡潔明了,他也看明白了,就聽那小太監笑嘻嘻道:「不知道公子要下誰的注?」
「嗯,先看看——哎,兩位小公公為什麼臉這麼黢黑的?」
右邊的小太監支吾說:「哦,啊,這個,——」他看了眼同伴,他的同伴立即接話道:「我們,是膳房裡燒火的,嗯,燒火的。」
李小公子道:「怪不得看兩位有些臉生。」
李小公子笑著從腰上摘出個裝飾用的白玉墜子,在手裡掂了掂:「小公公覺得誰會贏啊?」
左邊那小太監摩挲著下巴,說:「論勇猛,當然是外族人更勝一籌。論戰術,他們卻未必及我們大衡兒女。賭哪個都有道理,權看公子了?」
旁邊的人推搡鬨笑起來:「我看咱們大衡有希望!」
便另有人說:「我怎麼覺得烏支的勇猛?」
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各自都有各自的道理,其餘人聽得覺得有理的,紛紛下注,白絹布上一時堆滿銅錢碎銀子。
李小公子又掂了掂白玉墜子,笑著嘆了一口氣,「原本不打算押咱們大衡——只是今日有了點變故,恐怕頭籌還是歸於大衡的。」
說著正要把白玉墜子押上「大衡男」那裡,被那個坐莊左邊的小太監抬手攔了一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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