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頁
模模糊糊中,背後仿佛響起極輕的腳步聲。她困中清醒,倒是警覺地立即睜大了眼睛,但曉得要裝上一裝,引他出來,便繼續佯裝打盹。
等那腳步聲近在咫尺,她急忙回頭,滿眼欣喜:「玄淵?」
但回頭時,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她疑心玄淵在她回頭的一瞬間就意識到上當受騙,所以極快地離開了。也是,他輕功無雙,踏雪無痕,在那麼一個眨眼裡消失得無影無蹤,從來不是什麼難事。
四下里已沒有人了,放眼看過去,只剩下她。
但他一定就在附近。她篤信。
甚至不遠。
既然在,那就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開口:「玄淵,我知道你在這裡。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你心中所想。今晚的事情,如果你願意,你就當做沒發生,我也當做沒發生,好麼?」
沒有人回應,她尋思,估計他並不想答應她提出的這個建議了。她長長地嘆息。
自從離開禁宮,她已不經常嘆息,每一日都覺得愈發向好。只是今夜,委實稱得上無可奈何。
她的聲音被風吹得悠悠的:「我以前用盡半生,去愛一個人,以今生彌補前世的遺憾。愛到深處,成為了夢魘、癥結、瘋魔,最後事實慘烈。從南望山以後,我想,我這一生,可能都不會再喜歡別人,再不會如以前那樣愛一個人。哀莫大於心死,我對世間愛戀,幾乎不存希冀。」
她頓了頓,彼時她對林訪煙說,南望山上有故人墳煢,那個故人,其實何嘗不是她自己。
她將舊生留在那裡,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玄淵,我心中有許多遺憾,尚未完成,許多願望,尚未達到,許多仇、許多恨,尚未得報……太多了。」她捂了捂眼睛,其實很久沒有哭了,但這夜風一吹,吹得眼睛很澀。
夤夜裡,萬籟俱寂,月光疏疏相照,草間露凝成珠,綴得瑩瑩一片。
她說:「對不起,我,回應不了你的喜歡,……對不起,我這麼怯懦的人,你也不要喜歡我了。」
她終於說完,始終沒有別的聲息。
恍然抬眼,就是月光下的月河,粼粼波動,夜濃時,升起了瀰瀰的霧,令隔岸變得模糊極了。
她抬袖揩了揩眼角,她不要哭,哭很沒有用,很丟人。
寂靜夜裡,偶爾蟲鳴,她坐了小半夜,這時候,身子涼得厲害。她慢吞吞站起來,回頭看時,三人合抱的古榕樹靜靜矗立水濱。
她扶著樹幹,直覺告訴她,他就在近處、就在這樹幹的背後。
她背貼著榕樹樹幹,平復了一下呼吸,「我……」她是有一種衝動告訴他,倘使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話,倘使他願意等她,某年某月某日,等她將千瘡百孔的自己修好了,就可以和尋常女子一般,回應他的喜歡。
但這時候的她,沒有辦法去喜歡他。
他這樣好……她知道的。
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那些漫長經年的等待,滄海桑田間變數何其之多,與其要用一個虛無承諾耽誤他的年華,不如這句話從未脫口。
他年紀輕輕,很多人都會喜歡他罷,等經年以後,或許就都變了,回頭的時候發現,這段經歷也只是人生一個無足輕重的畫面,過去,也就過去了。
可最後,只低聲說:「我走了。」
樹的另一面,那裡沒有月光。玄淵忽然走出來,在她背後,她意識到有腳步聲響起,緩慢地回頭。但什麼也沒看到。她嘆息一聲。
他靜靜在遠處望著她,風飄飄而吹衣,亦恍惚吹開蒙面的白紗。
紗下的容顏驚鴻一現。
秋水瀲灩。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抱著胳膊漸行漸遠。
他目送她離開,嘴角尚彎著自嘲苦笑的弧度。
慢慢曲腿坐下,琴在膝上,這是新斫的七弦琴,音色淳和淡雅,有金石之韻。
絮絮走出很遠,依稀聽到身後,又響起了《長相憶》的曲子,渺若雲水,不可捉摸。
她想,她的確還有一樁憾事,不得不在夢境中去完成。
這樁憾事,是她的夢魘、癥結和瘋魔,是她的求不得拿不起和放不下。
但凡一日不曾解開,她一日無法真正做到,與過去割捨。而這夢境,是她唯一與自己和解的機會了。
七夕的夜,好似一眨眼就結束了。
月河之畔,琴聲響了徹夜。
天色漸明,月河上浮浮的霧眼見亦將散盡,天際一輪紅日即將噴薄而出。
這時,琴聲戛然而止,他在這清早蒙昧的天光下,看到了落在古榕樹不遠處的一樣東西。
第76章
那是一方雪白的帕子, 他輕輕拾起,在帕子上,繡滿了迎風盛綻的白梅花。
——
他忽然悟到了什麼似的, 眼中一現驚慌, 有極不好的預感從心頭湧出。
等他趕回了小院子時,推開大門, 院落中空無一人。太陽初升,暖黃的光芒鋪進院落青磚, 榴花欲燃。
鞦韆架靜靜地立在花樹旁,有一隻紫色的花蝴蝶棲息在鞦韆上,他一進來,蝴蝶為風所驚, 振翅飛走了。
他焦急喚道:「絮絮?絮絮!」
門中也沒有人。
他這時候,心頭不妙的預感達到了巔峰。只覺渾身血液都冰冷起來,他深深呼吸一口,轉頭敲了隔壁少明師姐的門。
Tips: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