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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故作嚴肅道:「既然是神靈賜恩,怎麼會只有一年半載?依我看,皇祖母定會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太皇太后道:「哀家沒什麼長命百歲的心愿,心愿就是能抱上絮絮的孩子。」
絮絮啞口無言,低頭訥訥下棋,裝作思索的模樣,沉思半晌落下一子以後,還很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皇祖母說什麼?剛剛分了心,沒聽清……」
太皇太后冷哼了聲,瞅她一眼,夾起黑子,極是鏗鏘地磕在棋盤上,絮絮目瞪口呆看著自己再次失了大片領地,欲哭無淚說:「聽清了,……」
太皇太后道:「聽說最近有個妃子頗是得寵?」銳利的眼光讓絮絮原形畢露,只有在太皇太后跟前,她才能嶄露出,內心裡那些最柔軟的地方。
她苦著臉,哀嘆了一口氣:「皇祖母,皇上是不是還惦念著當初的趙側妃?」
春風吹進窗牗,她額邊細發凌亂了些,太皇太后傾過身,伸手替她別好。
煦日溫和,她睜大眼睛盯著棋盤某處,水汪汪的眸子仿佛下一刻就能淌出一行凌凌的秋水;不過她從來不會哭,對誰都不會。
「興許罷。絮絮,宮中最不值錢的就是男人的真心。所以,別為皇帝的心在誰身上而傷心難過,更不要陷入同她們爭風吃醋的漩渦里。你瞧,就算皇帝當真惦念趙桃畫,她得到了什麼?人已沒了,孩子也沒有了,千般富貴、萬般榮寵再也享受不到,有那麼點真心,——」
太皇太后頓了頓,輕嘲般笑了,「也不過便宜了其他人,為他人作嫁衣裳。」
這話意有所指,仿佛無形指向了瑾貴妃趙桃書。若不是她的姐姐,或許趙家不會雞犬升天,她更不可能做當朝的貴妃。
絮絮沉默。心頭纏著的東西太多,裹得她的心忽松忽緊,思緒紛紜,夢境的碎片在她腦海里漂浮。
雲來鎮的日暮黃昏,洵水的影,允州的夜,漫山遍野的火光。
太皇太后說的道理她明白,握在手中才是最真實的,人死去萬事皆空,……
但是,人若是有來世呢?
若是曾有誰,在前世里與你有一段遺憾的過往,未竟的前緣,沒有實現的許諾,那麼多叫人捶胸頓足的憾事,而今生給你一個嶄新機會去實現它,誰又能輕易放下那些七情六慾,做到徹底放下它。
一股戰慄油然而生。
她像是一個人在固守著一個秘密,一個人在漫漫長夜摸索,等待著不會到來的黎明一樣。
也不知趙桃畫會不會有來世。
思緒遠了,忽被太皇太后敲了下額頭,她「哎喲」一聲,聽太皇太后道:「瞎想什麼呢?可是在想歷朝歷代後宮哪些女子又能得到權力,又能得到愛?」
絮絮張嘴辯駁:「哪有,皇祖母,我沒想這個……」
太皇太后哼了聲:「梁王的母妃蕭賢妃,你瞧見了罷。先帝從前最愛她,卻把她幽禁在上陽宮多年,生生逼瘋了。絮絮,你現下不明白,等你日後就會明白,帝王之愛,澤陂眾生的東西,壓在一人身上,沒誰承受得起。」
絮絮好奇道:「皇祖母,先帝既然最愛蕭賢妃,為何還要這樣對她?」
太皇太后睇向她:「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蕭賢妃可是終身未愛過先帝。」
絮絮離去以後,林姑姑關上那扇窗,低聲問:「太皇太后同皇后娘娘說的話,是為娘娘好,但娘娘如今一顆心全系在皇上身上,怕是聽不進的。」
太皇太后目送那道紅衣影子遠去,說:「她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個性,哀家就算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春風沉醉,晴光甚好,這樣好的天氣,回宮去當打工人未免浪費,絮絮特意繞了一大段路,繞到露落園,預備去看看那一夜杏花究竟的模樣。
露落園栽的杏花不少,但似那一夜的老杏花樹卻很好找,她找到時,旁邊不遠就是一座八角涼亭。四下里杏花雪紛紛落,入眼似是一片雪白的海,僅在遠處會嶄露一星半點宮室樓閣的飛檐。
她踩著滿地白瓣迤邐行向那顆杏花樹,杏花滿枝,仿佛一碰就碎,她摘下來一朵,握在掌心。回頭時竟然見到個黑衣青年。
絮絮嚇了一跳:「你——」
對方單膝跪下,垂眸拱手:「屬下桑縉,拜見主人。」
絮絮跳出一半的心臟又跳了回去,撫了撫胸口:「你怎麼神出鬼沒的……」
桑縉有些不好意思:「屬下是從宮中西南角進來的,沒有想到主人在此……嚇到主人,屬下該死。」
絮絮擺了擺手,正好面前有座亭子,便道:「桑堂主一併坐罷,有什麼事情?——」她靈光一現,「是玄淵道士有消息了?」
桑縉赧然:「這位高人神蹤莫測,璇璣閣全力搜尋,也沒有找到他。此來也是回稟此事的。屬下無能,請主人責罰。……」
絮絮嘆了口氣:「連你們也尋不到他,大抵正是化外仙人一類的人物罷?罷了,這並不能怪你們。暫時……也不需要找他了。」
桑縉垂著頭,不敢去看她的容貌,只默默聽著她說,說完以後,聽她忽然問:「誒,怎麼又是你,徐首領還沒回來嗎?」
桑縉連忙道:「是徐首領命屬下來的。」
絮絮心中瞭然,徐首領年紀漸長,估摸著是想傳首領之位給他,叫他多加歷練,與自己混個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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