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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公公在心底微微詫異,剛剛那兩句話是他自己編出來的,皇上方才只是冷淡地吩咐他,要他看著娘娘喝完這壺酒,那時情態,他想起都覺得冰冷。
喝完的一瞬,她還清醒,便還能算有禮地對宋成和說上一句:「多謝宋公公來給我送酒,寒聲,你快去請宋公公進去喝杯茶。」
宋公公連忙推辭道:「娘娘,老奴還要回去伺候皇上,先行告退了——」
「哎——」她叫住宋成和,直截了當問道:「皇上他近來好麼?他有沒有想我?」
饒是宋成和知曉她的率直個性,也不免為她的直來直去感到一絲窘迫,愣了一下,才堆出一貫的笑:「皇上身子康健,也記掛娘娘呢。」
絮絮溢出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朵在日光下緩慢綻開的紅芍藥:「本宮不能出去的日子,還要煩請宋公公替本宮好好照顧皇上了。」
宋成和再要告退時,絮絮煙眉微蹙,想到了什麼,又叫住宋公公:「差點忘了……宋公公,皇上有說本宮何時可以解開禁足麼?」她嘟囔了一句,「都過年了,我想見他了。」
她明亮的眼眸格外期盼。
宋成和含著規矩的笑,回道:「娘娘,再等一等罷。」
再等一等罷。這句話,她其實聽得有些疲乏了。
——
宋成和走了不久後,許是酒勁上來,絮絮有些睏倦,回了房悶頭睡去。這一覺睡得地暗天昏雷打難動,再次證明那一壺西域進貢的酒是壺烈酒。
等她從睡夢裡幽幽醒轉時,已是敬陵二年的正月初一。
寒聲正坐在離床頭稍遠的地方垂頭揪著手帕。
她微微蹙眉。
「娘娘!」寒聲低低地喚她,絮絮一邊望向她,一邊又兀自揉了揉額角,說:「酒醒了,反倒頭疼。寒聲,你去煮點醒酒湯來。」
她只記得是扶熙著人送了她一壺西域進宮的烈酒,那送酒來的宋成和滿臉堆笑地告訴她,陛下知曉她從前愛酒,這貢酒誰也未給,只給了她。
她那時高興了好一會兒,以為這是她的相公也終於記起她來了,於是一個高興,立即喝得乾乾淨淨。
之後,仿佛就是醉了,睡到現在。
寒聲侷促地站了起來,卻沒有立刻動身,絮絮揉額角的動作一頓,抬眼問她:「怎麼了?」寒聲抬頭,她才發覺到寒聲滿臉淚痕。
寒聲已經又開始低低抽泣起來,她不很喜歡寒聲這總是哭的嬌嬌個性。她這輩子極少流淚,上回哭還是因為七歲那年母親離世。
但她也不知如何對待一個哭了的姑娘,只好睜著大眼睛默默地注視了她半天,說:「怎麼了寒聲?……要不你先說事再哭?」
寒聲一邊抽泣,一邊說:「娘娘還記得咱們大衡的慣例麼?就是除夕夜裡,帝後同登朝陽樓賞煙花……」
絮絮這時頭痛,只想要一碗解酒湯,因此只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便要翻身下床,寒聲囁嚅道:「昨夜除夕,……」
昨夜落下大雪,依照慣例,除夕夜皇帝要偕同皇后登上朝陽樓觀賞煙火,與民同樂。這素來是京中過年最重要的儀禮之一。
本朝的皇帝也未曾廢止這個舊例,因此在鐘聲鳴足了九聲後,城樓下萬千百姓果真瞧見有明黃身影步上高樓。
煙花浩大。於是眾呼萬歲,山搖海振……,這原是一樁寓意極好的儀禮。
皇帝身側立了一位身著繁複金黃禮服的女子,離得近的抬頭去瞧,就能瞧見那個女子挽著皇帝的胳膊,另一隻手像在指著煙花,笑語嫣然。
遠觀無法看清神情,但依稀里可看到,皇帝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替黃衫女子裹上,垂眸之間,大抵溫情一片。
不過城樓下的百姓此時尚且不知,那女子並非祖訓里應當出現在此的大衡朝的當朝皇后。
元旦當日,街頭巷尾便悉數知道了那個與敬陵帝萬般恩愛的女子,乃是皇帝欽賜封號瑾的瑾貴妃娘娘趙氏,成寧侯趙霍的么女。
他們緊接著又得知一件事,不是皇帝要壞了規矩,而是皇后娘娘因鳳體欠安未能駕臨,才由瑾貴妃娘娘代恤百姓。
絮絮怔在原處,似乎很不能理解聽到的話語,還是依自己漿糊似的腦子思考了一瞬:「皇上……貴妃……煙花……」
腦子一瞬間像炸開一樣,炸得她生疼。她捂緊了頭,眉頭緊皺,神情格外痛苦,寒聲見狀慌忙扶住她,斷斷續續里,聽到她說:「怎麼會這樣。」
腦海里閃過夢境的片段,夢境裡他是何其溫柔地同她說,將來要帶她去城樓上看煙花——但現下,現下怎麼會變成這樣?
過了好久,她才終於覺得刺痛緩解,蒼白著面龐道:「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是他的結髮妻子,站在他身邊的,以後都只會是她。整肅六宮得罪旁人她不怕,她也不曾怪過扶熙處罰她。她總歸是為他好,他心中一定是明白的。
可是他為什麼連她心心念念了這樣久的煙花都不願意帶她去看。分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偏偏沒有得到。
寒聲懦懦未言。昨夜子時前後守門侍衛換班,她才從他們口裡偷聽到此事,今早他們再換班時,她又聽到說,傳言甚囂塵上,甚至都傳出皇上會廢后,另立貴妃為後……
她抿緊了唇,心知,這種屁話絕不能叫娘娘知道。
「寒聲,我想去走走。」痛苦歸痛苦,艷羨是艷羨,但此事既已發生,她能做的就是避免下一回同樣的結局——那麼,她不能繼續呆在棲梧宮裡禁足了,她得快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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