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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淵終於醒了神,斂去目光,淡淡一笑,轉頭瞧著氣得發抖的周大人,向他微微頷首:「周大人,得罪了,她素來頑劣,說的話,萬望周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回家以後,在下一定好好管教她。」
說著,意味深長地瞥了眼還在得意中的絮絮。絮絮一解心頭火氣,覺得渾身血脈都流暢了,神清氣爽,玄淵說的那些勞什子賠罪的話,她也就當聽聽。
說話間,少明和萍萍姑娘都回來了。絮絮坐直了身子,悄然去看兩人神色,但見師姐臉上仍舊是一副溫柔賢惠的笑意,萍萍姑娘麼,倒是耷拉著眼皮,很是失意的模樣。
絮絮心道,師姐不知說了什麼話,可能終於叫這小姑娘死心了罷,但旋即這位萍萍姑娘的話,簡直石破天驚:「舅舅,我,我想跟著夫人。」
周大人原還在忐忑,聞言,眉梢眼角一喜,立即看向扶崇。
絮絮吸了口氣,怎麼師姐沒有說服她麼,那麼她得做好戰鬥的準備,玄淵在她身後極其無奈地撫了撫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在她耳邊低聲說:「別著急,並非你所想的那樣。」
緊接著,萍萍姑娘說道:「舅舅,我想跟著夫人學醫……」
接下來,喜氣洋洋的周大人瞬間愣怔,不可置信地重複:「什麼?!學醫?」
萍萍堅定道:「舅舅,我要跟著夫人,我要學醫。」
事件的結果反倒成了萍萍姑娘和周大人相持不下,最後在眾方調解下,終於答應讓萍萍跟著少明學習醫術。
絮絮不曾料想過是這樣的結果,她吃驚不已,直到大家散去了,依然沉浸回味著整件事。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的解決辦法,或者說,師姐她從來沒有將這些姑娘看作是自己的威脅,而是真心實意,想要引領她們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至於師姐是如何勸萍萍的,她雖不知,但想來,師姐那麼溫柔的人,一定是循循善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她一定會告訴她,一個女子,首先要為自己而活,即使命運無可奈何,也絕不能輕言放棄。她真的甘願從此困在後宅,又真的甘願將餘生牽繫在一個男人身上麼?
誠然,這個世界是男人主宰的世界,女子的力量是那麼微弱,所以女人成為了男人的附庸,不得不倚仗婚嫁,謀取權力和利益、一點生存的希望。
師姐她知道這些男人的心思,她也明白那些姑娘的無奈,但她仍然希望儘自己綿薄力量,讓她們不必如此。
她不禁更深地想到,那麼師姐她下山,又全然是因為愛情麼?或許不是!
繼承昭微觀,也許能救濟世人,但影響終究太小,而若是能成為掌控天下大權者,影響就大大不同了。
絮絮遙遙回想起史書當中,師姐那個「明」字諡號,原先只以為是她名諱裡帶了一個「明」字,這時才忽然有一點微微的體會:由微而著,由著而極,光被四表,是謂明明德於天下。
她一個恍然,驀然又想到,這樣好的師姐,怎麼在史書中,短命而逝……。
天已擦黑,七月初七,碧藍天幕上,銀漢迢迢,星河璀璨。
她出了官衙的門以後,師姐自然和扶崇另有要緊事,她則無所事事了,玄淵背著他的琴,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七八步遠的地方,她走了半天,忽然一拍腦袋,回頭張望,望見他時,折身回來找他,嘀咕說:「我就說,好像丟了什麼東西……。走走,今晚七夕燈會一定很好看!」
她仰起頭來看他,明眸映著星子,異常明亮,纖長羽睫,恍若展翅欲飛的蝶翼。
玄淵不置可否地噙著一抹清朗笑意:「今日是七夕啊。」
他今夜穿著身玄袍,看不出質地,在晚風裡,衣袖袍擺悉數翩翩。玄袍漆黑得徹底,幾乎和他的烏黑長髮融為一體。他沒有束冠,披散的長髮僅僅用一條白色髮帶松松垮垮一挽。
風一吹,雪白髮帶飄起來,他的琴上的銀白流蘇也譁然飄起來。
兩人正到一處街角,周圍沒有什麼行人,大抵都去看燈了,零星的光火,來自不遠處郡守府點起的燈籠。
他往她跟前逼近了一步。
她個子高挑,但在他跟前,仍然矮了點,他可以輕而易舉居高臨下,他微微低頭,四目相對,一瞬間離這麼近。
她那雙剪水秋瞳中他的映像驟然放大,她張了張嘴:「是,是七夕啊,我沒記錯的……」
「對啊,七夕。」他離得是那樣近,近到那滿襟的清幽冷香,漫過她的鼻尖,他漆黑深湛的眼睛裡,隱約閃爍著一絲光彩,「日月五緯俱起牽牛;四萬五千年,日月五緯一輪轉。……但,我們倆是什麼關係呢,絮絮?」
他逼得太近了,絮絮覺得快要喘不過氣,心臟亂七八糟地跳著,不知是否叫囂著想要造反。背後就是粉牆,頭頂一片上弦月,萬里素光,耳畔寂靜得連蟬鳴都極遠了,只有心如擂鼓的聲音。不知道是誰的。
「我們,我們當然是朋友——」
她腦子成了漿糊,不知道怎麼想的,脫口而出。潛意識裡兩個小人打架,一方說著,是朋友當然是朋友還是至尊無敵獨一無二八拜之交的好朋友,另一方只說了一個字:屁。
她呼吸不上來,他的手撐在她的頭頂,擋去了那片月,另一隻手扶在她的臉頰上,叫她無處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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